巡視結束後,佟宇在農家樂安排了午餐。
佟宇上趕著湊熱鬧,拉了其他男領導在屋子裡打麻將,我和郝姐闲坐在一邊觀賞風景。
作為一個地質學研究生,我下意識地觀察起周圍的地形,叢林密集,又是早春時節,恐怕此地存在保護級別的小動物。
「郝姐?您嘗嘗,這是這家農家樂的特色菜。」
我回身,是簡雯雯端著一盤竹葉糕來了。
郝姐客氣地迎上去:「哪能叫簡小姐親自拿來,下次叫我們一聲就行。」
郝姐拿起一塊竹葉糕,轉身避開簡雯雯,特地慢悠悠地拆開給我,她斜眼瞥了吵吵嚷嚷打麻將的屋子一眼。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Advertisement
簡雯雯在郝姐這裡吃了好幾回癟,與我又是有仇在先,她怎麼可能忍著脾氣來這裡陪我們談天說地?
恐怕是給佟宇打掩護的。
我咬了一口竹葉糕,佯裝手被黏住了,準備去洗手。
「黎姐,我這裡有湿紙巾。」簡雯雯遞來一張湿紙巾,看來是有備而來。
她的舉動反而讓我們更加懷疑。
郝姐拽上我的手,直接往打麻將的屋子裡走,我看到準備上前攔住我們的簡雯雯,罵了一聲:「滾。」
佟宇看到我們闖入,明顯愣了愣,手上的那封厚厚的信封又被他偷偷藏了回去。
打麻將可以,涉及金錢交易的麻將就是賭博,倘若是其中一方故意輸,那就涉及行賄。
7
深夜,春雷轟鳴,山雨瓢潑。
郝姐躺在另一張床上敷著面膜,她努力動嘴不動臉地說:「感覺那個小姑娘,被佟經理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我很好奇,把電視聲音關小:「怎麼說?」
郝姐好整以暇地閉上雙眼:「女人的直覺。」
我雖然沒明白郝姐的話,但是我了解佟宇,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像一條精明的毒蛇,誰有利就纏上誰。
至於簡雯雯為什麼會對他有利,我也很好奇。
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是陳阿姨的電話,自從上次鬧得那麼難堪以後,我就再也不想搭理他們一家人了。
但一想到小時候陳阿姨很照顧我,還是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沒說話,混著屋外的雷聲,我聽到她低低細細的啜泣。
「陳阿姨?」
陳阿姨終於開了口:「小黎啊,上次是阿姨對不起你,是阿宇的老板約了我吃飯,說如果不這麼做,就讓阿宇混不下去……阿姨也實在沒辦法,才去單位禍害你的……」
「什麼?」
陳阿姨詳細解釋了一通,我大致明白了。
佟宇現在影響力巨大,他一旦身陷醜聞,臻鐸的股票勢必要受到影響。
臻鐸內部人員聯系了陳阿姨,要她來警告我,不能再耍其他把戲。
掛斷電話後,郝姐正好洗完面膜出來,我問:「臻鐸集團內部有姓簡的嗎?」
郝姐邊拍精華水邊回應我:「有啊,集團二公子跟了老媽姓簡。」
她拍臉的手頓了頓:「簡雯雯不會是他老媽家那邊的人吧?」
窗戶沒關,窗外的雨聲愈發大愈發密,好似要把人吞噬。
原來佟宇一直知道簡雯雯不是普通的實習生,但卻一直裝作不知道。
想必簡雯雯也還沉浸在,遇到一位不因金錢而愛上她的男人帶來的戀愛之中。
我伸手拿起桌面上那杯溫得剛剛好的茶,淺淺呡了一口。
似乎好玩起來了。
次日,山路泥濘,安裝工程暫停。
也不知是不是佟宇試圖行賄的事傳了回去,或者是臻鐸集團為顯示誠意,特地安排了二公子簡愉超來接手項目。
雨後的天色青碧,山野間懸掛著虹橋。
簡愉超和簡雯雯倆人果真長得有幾分相似,看來都繼承了老媽的長相。
簡愉超來了之後,站在他身邊的佟宇顯得失色了不少,倒不是因為佟宇長相不敵他,而是他的貴氣逼人,緊緊壓著佟宇一頭。
簡愉超看起來不是個有耐性的人,他看到佟宇第一眼,便惡狠狠地警告他:「我知道你想抓住這次機會,拿下臻鐸在西南片區的所有工程,但別走什麼歪門邪道,給我拿出本事來。」
我靠近郝姐:「你把信封那事告訴他們了?」
「隻告訴他們,還是我看在昨天他老媽給你打的電話的份上。」
簡愉超又看了一眼妹妹,露出頗為無奈的神色,而後又轉頭剜了佟宇一眼:「你看看你找的什麼貨色!」
簡雯雯怯怯地躲到佟宇身後,生怕自己哥哥發火不夠大一樣。
簡愉超的到來,一是來親自盯工程,二是來盯佟宇。
待山路好走了之後,排水設備的安裝工程繼續,簡愉超也跟隨著我們一同在這山裡轉悠。
郝姐前幾天扭到了腳,景縣其餘領導到回崗了,隻有我一個人闲得慌,跟在這個錯綜復雜的小團隊裡巡山。
走了沒一會兒,佟宇終於憋不下去了,在現女友、前女友以及大舅哥上司的組合裡,他如芒在背,便找了個借口走了。
「啊!」
簡雯雯忽然尖叫起來。
她跌坐在泥埂上,肉色絲襪沾滿泥土,但隱約能看見小腿肚上兩個小小的血洞。
「哥……有蛇……」簡雯雯邊哭邊喊著。
我順著排水設備的管道看去,果然有一條橄欖綠色的蛇盤繞在管道上。
見蛇還沒走,簡愉超撿起地面上的一根樹枝,就要去把蛇撵走。
我拉住他,防止他傷害到蛇:「這是溫泉蛇,沒毒,國家一級保護動物。」
聞言,簡愉超丟下樹枝,蹲下仔細檢查妹妹的傷口。
我拿出相機拍攝下溫泉蛇的照片,溫泉蛇生活在高海拔地區,因為喜歡待在溫度高一點的溫泉附近而得名。
這種蛇性子溫和,不輕易傷人,簡雯雯剛剛應該是沒注意腳下,踩到它了,才逼得它咬人。
可景縣茶山離雪山不算近,在這種環境裡,竟然出現溫泉蛇……
不免引起我的懷疑。
不過初春這幾天總是下雨,雪山內更加寒冷,溫泉少有,它估計是為了找暖和的地方亂竄到此地。
我摸了摸管道,指腹傳來一陣溫熱。
太陽曬燙管道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這幾天幾乎一直有雨,怎麼會出現管道發燙的情況?
對於驕矜的茶樹來說,45攝氏度已經是它們的S亡溫度。
這百萬畝茶園,如果一直被高溫水澆灌,全城將會血本無歸啊。
以產茶銷茶為支柱產業的景縣,幾乎會直接陷入經濟危機。
我打電話讓消防的同志把溫泉蛇帶回了雪山裡,又秘密讓茶園禁止使用新澆水設備,反正這幾天正在下雨,也不需要多次澆水。
我不知道是幕後黑手是道貌岸然的佟宇,還是空降而來的簡愉超?
隻能靜默等待著時機成熟。
在醫院養腳傷的郝姐聽了我說的事之後,氣得她差點又摔了一跤,可別再把好的那隻腳給摔壞了。
郝姐低聲罵著:「這群伥鬼,吸血吸到這上面了,他們中標了他們就以為能為所欲為?」
8
我仔細看過澆水設備的設計,為了滿足不同環境需求,確實設計有改變溫度的內置程序。
但考慮到茶農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為了防止有人操作不當,已經讓臻鐸的人修改程序設定,溫度隻能把控在最適合澆灌茶樹的溫度。
簡愉超雖然是集團派來的負責人,可他並不是這套設備的設計師。
懷疑來懷疑去,我還是自然而然地把這頂帽子扣在了佟宇頭上。
聽說簡雯雯小腿腫得沒辦法走路,她帶來的那些嬌豔靚麗的套裙都沒辦法穿了,就連把腳塞進高跟鞋都困難。
簡愉超親自去買了一堆輕便的常服,直男審美頗為致命,都是些寬松且印花誇張的阿媽款。
我提著小果籃去看她,想了想又把小果籃給了同樣在養腳傷的郝姐。
見我空手而來,簡雯雯似乎並不歡迎我,耷拉著一張臉,神色淡漠。
當然,我就算不空手來,她大概率也是不怎麼想見我。
相比之下,簡愉超要和善得多,他放下剛剛灌滿的暖水壺:「同志,你坐會兒,我去弄點茶葉來。」
簡愉超關上了門,我則與簡雯雯打開天窗,說亮話。
「簡雯雯,我提醒你一句,佟宇不是什麼好人。」
我知道簡雯雯不可能會搭理我,她扭過頭去,不願直視我,一聲不吭。
我說這話,隻是為了讓那個躲在門外的好心哥哥聽的。
我擔心簡愉超真的離開去打水,必須再把動靜鬧大一點。
我故意拔高聲音:「我是他前女友這事,你應該知道,我和他從小玩到大,我比你更了解他。」
簡雯雯承受不了我的故意挑撥,憤然轉頭看著我:「這樣顯得你了不起嗎?你了解他,他為什麼還要找我?你自己怎麼不找找你自己的原因。」
「他沒少和你說我的壞話吧,這麼多年他都能忍,怎麼看見你就忍不住了?」
簡雯雯眸子亮晶晶,頗為驕傲地揚起下巴:「因為我比你好啊!」
我淺淺笑著:「好好養傷。」
簡雯雯是蜜罐子裡養大的千金小姐,隻是人有點傻,她聽不出我在暗示她,她被佟宇用來比較了。
可她的那位哥哥不傻。
我走出門,簡愉超單手拎著空空的暖水壺,靠在門斜對面的窗口邊,駝色風衣在逆光中變成深棕,像一副復古的西洋畫。
他恬靜地勾唇淺笑,壓低聲音道:「聊聊?」
茶室,他點了一壺普洱。
「我妹妹剛剛回國,家裡面想讓她鍛煉鍛煉,才來的這邊。」
我點點頭:「看得出來。」
簡愉超開誠布公道:「不好意思剛剛在醫院裡說的那些,我都偷聽了。」
那是我故意為之,他既然不揭穿我,我自然也順承下來:「你是個好哥哥。」
「佟宇……能力確實不差,但是小心思太多,我妹妹看不出來,也不聽勸。」
我抬手示意他打住,時間寶貴,我不是來聽他給我炫耀傻白甜妹妹的。
我打開手機,播放那天陳阿姨給我打的電話錄音:
「阿宇的老板約了我吃飯,說如果不這麼做,就讓阿宇混不下去……阿姨也實在沒辦法,才去單位禍害你的……」
簡愉超在外人面前一向溫和,絕對沒有一次表情失控,聽完錄音的他,緊蹙著眉頭,眸光裡燃著火似的。
「絕對沒有這回事!臻鐸從來不會幹涉員工私事!」
我回想起陳阿姨的那通電話,她以為她那晚上言辭懇切的話能讓我放下對佟宇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