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即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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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宮中,皇上皇後親自來迎,太監宮人排了長隊,氣勢恢宏地站立兩側。


 


皇後一見我就紅了眼,她上前,拉我的手,


 


「若離,你瘦了,臨別前,本宮還說這輩子都再難見你一面了。」


 


她攥我手時用了些力氣,我微微吃痛,卻沒表現出來。


 


「娘娘說的哪裡的話,這世間有離別就有重逢,今日若離得與娘娘重逢,未必不是老天有眼。」


對上我別有深意的笑眼,皇後被針扎了似的驀然松開手。


 


她頓了頓,抹了把淚,慌亂地讓出道,


 


「瞧瞧本宮,都忘了將士們還餓著肚子,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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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皇帝皇後坐在上首,殿中站滿了將士,皇上挨個獎賞了作戰勇猛,表現突出的將領後,端著酒杯遙遙朝著我的方向,


 


「若離,你不多說,朕也知道你的辛苦。怪就怪蕭景晨這混小子先前虧待了你,」頓了頓,他又道,「也是朕教子無方。」


 


我笑笑,脫口而出道,「隻有教子無方嗎?」


 


此話一出,頓時滿室皆寂,皇上看我的眼神逐漸幽深。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若離說笑罷了,太子殿下智謀賢德天下無雙,若還能讓陛下擔上教子無方的罪名,那我爹娘早S,若離豈非沒人教養的野孩子?」


 


皇上和我對視,片刻後哈哈大笑,拍著大腿連說幾聲好,又叫將士們不醉不歸。


 


蕭景晨看向我,臉紅了大半。


 


幾杯酒過去,殿裡果真醉倒大半,連不遠處的烏鴉和江時駿都倒在桌上。


 


也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皇上沉了面容砸了酒杯,外頭頓時闖進無數帶刀侍衛。


 


我放下筷子,冷聲,「陛下這是做什麼?」


 


皇上冷笑,「當然是S反賊,昭天威。」


 


32


 


不明不白被扣上「反賊」的帽子,未給解釋的機會,刀劍就橫在了脖頸間。


 


蕭景晨猛地起身,「父皇,你這是做什麼?若離是我要娶來做太子妃的,她怎麼可能是反賊呢?」


 


皇上隻說,「朕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蕭景晨氣憤擋在我身前,「父皇若執意要S若離,不如先S了兒臣!」


 


從一開始就安靜看戲的皇後站了起來,驚慌地走過來拉他,


 


「晨兒,你這是做什麼,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這是你父皇和郡主之間的事,你別插手。」


 


蕭景晨卻敏銳抬頭,追問,「母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可被這麼問,皇後娘娘卻怔然呆立,不說話了。


 


殿內的人倒了個幹淨,此刻清醒的也就隻有我,太子,皇後,和高臺上的皇上。


 


因此,殿內寂靜,靜得連風吹過都能聽到輕微的摩擦聲。


 


我輕笑,「皇宮裡果然好東西多,連蒙汗藥都這麼立竿見影。」


 


「隻是不知,那年沈府滿門被屠,水裡是不是也有這種藥。」


 


皇上皺眉,「你果然知道了,不枉費我布局S你。」


 


蕭景晨目光落在我身上,語氣錯愕,「若離,你在說什麼?」


 


他又看向皇上,「父皇,你在酒裡下了藥?為什麼?」


 


皇上似乎很頭疼,他一手抵著頭,「我不欲和你多說,這是陳年舊怨,隻有沈若離S了,才能結束。」


 


我冷笑著起身,不顧抵在脖頸間的刀劍刺破皮肉。


 


「是隻有我S才能結束嗎?陛下,雁過留痕,有些事情做過就總會有人知道。在若離看來,隻要若離活在這世上一日,這樁仇怨就永遠不會結束。」


 


「所幸陛下念著我的時候,若離也沒辜負陛下的期望。」


 


下一秒,我從懷裡掏出那張泛黃的信紙,在帝王猛然僵住的表情裡,緩緩開口,


 


「若離思前想後,隻想得到兩個結局,要麼若離把證據拿給天下人看,要麼陛下自己為當年毒S我沈府滿門的事做個了斷!」


 


「我沈家滿門忠烈,我父沈詔年十五從軍,年十七便立下戰功,而後長守邊疆,S後數十年邊疆賊子仍不敢犯;我母許輕霜是江湖遊醫,曾在戰場救過無數將士的命,百姓叫她聖手仙醫;我幾個叔父有的在朝為官,官居五品,有的鎮守邊關,將名遠播!」


 


「這幾十口人,年長的已近古稀,年幼的還在襁褓中,卻都在同一日丟了性命,陛下,敢問他們都做錯了什麼?他們不過是沒按照你的意願,做你手裡的那把刀!」


 


「若離又做錯了什麼,我那時不過四歲,就沒了爹娘沒了家!」


 


說到這裡,我已淚流滿面。


 


「夠了!」


 


皇上憤怒地拍著桌子,「你當朕這裡是戲臺子嗎?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張口就來。皇室收養你到如今,給你榮華富貴,難道就是讓你這麼隨意攀誣的?」


 


我諷刺地笑了,「陛下為什麼收養我,你自己不清楚嗎?沈家出事,你害怕惹火上身,收養我來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又為何把我送去和親?」


 


「因為我已無用處,還有隱患,隻好遠遠丟棄,這樣一來還能省下戰事,多麼一舉兩得。」


 


皇上的面色此刻黑沉如水,他眯著眼,一字一頓,


 


「你是真不怕S,和沈詔那惡心的樣如出一轍。」


 


「你既這麼替你的家人鳴不平,那朕就送你去和他們團聚!」


 


「父皇!」


 


關鍵時刻,蕭景晨再次擋在了我面前,不知何時,他拿過一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頸間,雙目赤紅,


 


「父皇若要S若離,就先讓我S。」


 


皇上從一側侍衛腰間拔出刀,準備起身,「你當我不敢S你嗎?」


 


可下一秒,他想起卻沒能起來,渾身無力地軟倒在座椅上。


 


對上他驚懼的目光,我輕輕開口,


 


「若離說過了,陛下要為沈府滿門被屠做個決斷。」


 


「來人!快來人,護駕!護駕!!」


 


33


 


可先前湧進的侍衛們根本沒聽他的,反而一個個丟掉身上的甲胄,露出裡面的山匪裝扮。


 


烏鴉直起身,一腳踩在桌子上,


 


「為了裝得像,一動也不能動,可真是累S老子了!」


 


他踩著侍衛的肩膀,仗著身輕如燕幾步躍至帝王身側,極近的距離裡他衝帝王一笑,在後者膽寒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匕首橫在他脖頸上。


 


戰局翻轉,隻在一瞬之間。


 


「你們沒中藥……怎麼會……護駕!護駕!」


 


帝王奮力掙扎,我冷著臉走近,


 


「陛下別白費力氣了,你忘了嗎?若離可是在皇宮長大,從小做事就謹小慎微,復仇這等大事,自然安排缜密,怎麼可能給你留空子。」


 


皇上絕望地閉了閉眼,又看向殿中佇立的太子,那是他如今唯一能倚仗的。


 


「晨兒……」


 


蕭景晨雙眼發紅,「我還沒問父皇,那些事當真是你做的?」


 


皇上往外掙扎的手僵住了,徒勞垂落至身側,S亡的恐懼下,他眼裡泛淚。


 


「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


 


一旁,皇後也被人控制住,見此場景,臉上淚意漣漣。


 


我卻沒心情再和他們轉圜,手揚起,我對烏鴉道,「S了吧。」


 


蕭景晨卻撲到我腳邊,他跪下來,磕磕絆絆地阻攔。


 


「若離,那畢竟是我父皇,我知你受了太多冤屈苦楚——」


 


我打斷他的話,冷聲道,「你以為我在和你商量嗎?還是說,我為沈家復仇要徵求你的看法?」


 


我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蕭景晨,你沒發現,你自己也中毒了嗎?」


 


他面色空白,半張著嘴,愣在原地。


 


「這幾日時常腹痛對吧?但這隻是輕微的,今日過後,你會毒發,那時你就明白,什麼叫生不如S。」


 


「蕭景晨,你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清。又憑什麼覺得,我會聽你的話,讓你好過?」


 


他眼裡有震驚也有受傷,口中喃喃,「你給我煮的藥裡摻了毒?」


 


「這一路以來,你對我這麼好,我當你是回心轉意,結果都是假的……」


 


他眸光一閃,「那……那次慶功宴上的刺客……」


 


我笑了,「沒錯,那也是假的,哄騙你的。」


 


「若直接回心轉意,怎麼能讓你卸下心防呢?隻有自己拿命爭取來的東西,才容易叫人珍惜。」


 


「何況,不給你一刀,難解我心頭之恨。」


 


旁邊一人走出,是江時駿,他挎著刀,挑眉,


 


「別想了,那日的刺客是我。」


 


「哦對了,還要告訴你一聲,要不是你爹派來的那些人不老實,想動手被我發現了,我也不會想到假扮刺客這招,怪誰呢,怪你爹好了。」


 


烏鴉急吼吼地插嘴,「江兄,你們做戲怎麼能不和兄弟我說一聲呢,多傷感情啊。」


 


「對了,這人能S了不?」


 


我點頭,烏鴉手起刀落,一代帝王求饒的聲音都沒能發出,就沒了性命。


 


那頭皇後看到皇帝就這麼S了,直接暈了過去。


 


烏鴉蹦蹦跳跳過來,一指皇後的方向,「她也要S嗎?」


 


我沉吟著,想起當年還是二皇子的聖上毒S沈府滿門時,那時他已娶妻,況且從皇後的表現來看,她對此也是知情的。


 


既知情,就不無辜。


 


江時駿看了一眼我的臉色,心下了然,直接指揮烏鴉,「去吧,做得幹淨點。」


 


我蹲下身,湊近唯一剩下的活口。


 


「皇帝S了,你就是新的皇帝。你身上的毒,一年毒發一次,我每年會給你送一次解藥,你餘生就帶著悔恨做你的皇帝吧。」


 


「至於帝後如何暴斃,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處理。」


 


我看著他恐懼的臉,說了最後一句話。


 


「蕭景晨,真是便宜你了。」


 


番外


 


沒多久,傳來帝後暴斃,太子登基的消息。


 


帝後如何暴斃的,新帝給的說法是意外落水,但朝野議論聲不斷,不少人認為是太子操之過急,為了當皇帝孝道都不顧了。


 


議論歸議論,這些聲音影響不到穩坐高臺的蕭景晨。


 


那日一別,很久都沒再見。


 


這一年裡,蕭景晨勵精圖治,滿心都是朝政,可是後宮空虛。


 


不少臣子上諫要他抓緊填充後宮,尤其是皇後之位空懸,怎麼看都不讓人安心。


 


這些話都被蕭景晨用政事打發回去,見皇帝油鹽不進,臣子們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因為中毒,蕭景晨身體狀況總是很差。


 


這不是最讓他難熬的,最讓他難熬的是,每逢毒發,他把自己關在暗室,心頭總忍不住浮現沈若離的臉。


 


他想起沈若離年幼時跟在他身後無憂無慮的樣子,想起沈若離那時臉皮薄,和他說一句話就紅了整張臉,想起沈若離把親手做的糕點放在他手上時,面上總浮現出的淡淡憂慮。


 


想得太多,到後來,蕭景晨已能明白那時沈若離在憂慮什麼。


 


她在憂慮自己是個遺孤, 如何能嫁給太子。


 


心裡一陣抽痛。


 


回憶到最後,沈若離單純的笑容總是被陰沉仇恨的臉替代, 有時蕭景晨會被嚇醒,醒了之後獨自幽居在室內, 盯著窗臺上漏下的一寸月光。


 


如今孤寂的人換成了他。


 


求而不得的人也換成了他。


 


他沒半點不甘,隻是遺憾,遺憾為何年少不知世事,錯過真正珍貴的東西。


 


他常常想念沈若離,有時蕭景晨覺得外面的人說得也不錯,他確實沒什麼孝道,明知自己父母為沈若離所S, 他卻一點也不恨她。


 


反而止不住地擔心,她做慣了郡主, 在江湖裡遊蕩會不會受了欺負。


 


一年之約很快到來, 沈若離果然來送了藥,隻是和她一起的還有江時駿。


 


沈若離變化很大, 她眉目間少了憂愁, 多了股英氣。


 


粗略一看,竟和當年的沈詔有些神似。


 


江時駿在外面等, 沈若離進來把藥遞給蕭景晨。難得一見的機會, 蕭景晨心髒怦怦亂跳, 整個人緊張得有些顫抖。


 


他仔細觀察, 卻沒在沈若離眼裡看到半點波瀾。


 


她看他的眼神和看尋常物品無異。


 


沈若離轉身走時, 也帶走淺淡的花香, 蕭景晨喉結一動, 忍不住問出口,


 


「你不恨我嗎?」


 


沈若離腳步一頓,回頭看他,思索一會後淡淡留下一句,


 


「往事不可追。」


 


蕭景晨看著江時駿攬著她,兩人親密地走了。


 


他心裡忽然空寂得厲害,好像怎麼也填不滿。


 


可是我困在過去裡了啊。


 


不知是毒發還是什麼,他捂著心口, 幾乎疼昏過去。


 


連著幾年, 蕭景晨都沒有填充後宮,朝廷裡不滿他的聲音越來越多,甚至有大臣以S相逼, 但他都沒有松口。


 


直到那年來送藥的換了人,不再是沈若離, 而是一個四五歲的孩童。


 


那男孩把藥給了他,兩隻大眼睛撲閃著, 「娘親讓我來送藥, 不過叔叔,你是誰啊。」


 


蕭景晨還未說話,門外的烏鴉吵吵嚷嚷地叫喊起來,


 


「快點, 說好了帶你去玩,再晚被你娘發現了就來不及了。」


 


那男孩蹦跳著往外走。


 


蕭景晨苦笑著看他們遠去。


 


那日後,誰也不知為何, 新帝忽然松了口,答應選秀。


 


隻是無論這宮裡多麼熱鬧,都再也填不滿年輕帝王空寂的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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