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著提前收拾好的行李，離開了顧家。

5

 

我走得決絕。

 

顧景和拖著他的傷，不管不顧地追了出來。

 

他緊緊扼住我的手腕，開口的話字字敲在我心頭。

 

“林月杳，就算爺爺逼我，我也不會離婚！”

 

我被他的氣勢懾住，呆呆地看著他。

 

顧景和扯著唇，似笑非笑，說出的話卻十足陰冷：“我和你，這輩子不S不休！”

 

我掰開了他的手，稍稍抬眸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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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和，你忘了我嫁給你的目的了嗎？”

 

“如今我已經沒有理由留在顧家。”

 

“我終於能結束與你這段破敗的婚姻了。”

 

他僵在原地，目光逐漸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

 

瞧著他這副模樣，我看不懂了。

 

這不是他一直所求的嗎？

 

我同意離婚。

 

顧景和不應該高興才對嗎？

 

忽然間，他紅了眼眶，一字一頓地質問道：“林月杳，你果然從未愛過我！”

 

不愛嗎？

 

真的不愛的話，我怎會在知道他身邊有女人時，一次次跑去阻攔他。

 

我不愛他的話，又怎會因為他一句陳媽媽做的陽春面好吃，就反復學會後迫不及待地做給他吃。

 

亦或者，我次次去燈紅酒綠的地方找他時，紅透了的眼睛。

 

愛他的話我沒說過，可愛他的事情我做了千千萬萬遍。

 

隻是，他通通視而不見。

 

鼻尖感到了酸澀，我淺淺一笑：

 

“是啊，顧景和，我不愛你。”

 

“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別再見了。”

 

這次我沒有停留，徹底消失在他們的世界中。

 

———

 

陳穗雲找到顧景和時，他正坐在滿地狼藉的衣帽間裡。

 

他把我們住了十年的房間砸了。

 

顧景和抬眸看了眼來人後，又垂下了眼簾。

 

“景和，你終於心願達成了。”

 

“你和林月杳離婚後，是不是能娶我了？”

 

陳穗雲跪坐在他對面，眼神充滿了期待。

 

若放在從前，顧景和還有心情與她演一下。

 

可如今的他哪裡還會搭理她。

 

他陰沉著一張臉，眼睛SS地盯著陳穗雲：

 

“就你？你連林月杳都比不上，拿什麼進顧家大門？”

 

“又要用你們家的恩情嗎？別忘了，顧家跟陳家兩清了！”

 

“而且，我隻不過拿你刺激林月杳罷了。”

 

“不然我怎麼看上你？要不是看你在她心裡足夠重要，我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陳穗雲，你不知道吧？你當年心髒病復發做手術的錢以及心髒源，都是林月杳嫁進顧家換來的！”

 

“你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

 

陳穗雲原本喋喋不休的嘴，此刻卻緊緊地閉上了。

 

她忽然想到她那段心髒病病發的日子。

 

“阿穗，我一定會讓醫生治好你。”

 

“阿穗，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阿穗，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替你換最好的心髒......”

 

.......

 

“阿杳，有你真好！”

 

“阿杳，我們這輩子絕對是最好的姐妹！”

 

陳穗雲的臉色白了又白，記憶中那個溫柔恬靜的身影揮之不去。

 

那些曾經許下的諾言，到頭來被她背叛了。

 

6

 

“顧景和，阿杳呢？”

 

“她去哪裡了？”

 

陳穗雲急切地抓住顧景和的手臂詢問，換來的卻是他暴躁地嘶吼。

 

“我他媽怎麼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還會窩在這裡嗎？！”

 

“她那天拖著行李就走，一早就準備好了！”

 

顧景和煩躁地抓了抓頭發，繼續說：

 

“她說走就走，一點挽留的餘地都沒有！”

 

“草，我找不到她！”

 

“難道老子真的要失去她了嗎.......”

 

他的情緒好像徹底崩潰了，連帶著聲音都有些顫音。

 

陳穗雲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顧景和。

 

又到了周末。

 

他被顧老爺子的人押著去了老宅。

 

顧老爺子瞥了眼頹廢不堪的顧景和，蹙了蹙眉：

 

“當初作S的人是你，現在要S要活的人也是你，老子怎麼有你這麼個混蛋孫子！”

 

話落，老爺子的拐杖又落到他的背上。

 

這次顧夫人再也忍不了，掙脫顧父緊緊拽住的手，將顧景和攬在懷裡護著。

 

顧老爺子沒好氣道：“景和如今這混賬樣，全給你們兩個慣的！”

 

顧景和沉默在一旁，任何反應都沒有。

 

直到顧老爺子的助理將一份離婚協議書遞到他面前，“顧少，這是林小姐籤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顧景和才終於動了動。

 

他心口隱隱作痛，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呼吸不上來了。

 

接過離婚協議書，他更是忘記了呼吸。

 

協議書很簡單，老爺子給了我一億作為補償。

 

“我不會離婚的！”

 

顧景和頓時將離婚協議撕碎，沉著一張臉不再開口。

 

顧老爺子冷哼一聲：

 

“由不得你！”

 

“我已經答應陳家媽媽，絕對不會再讓月杳受到一點欺負！”

 

他說著掃視了一圈在場的人。

 

眾人被他看得，都豎直了腰板。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趁我不在時，怎麼欺負她的！”

 

“我知道你們都不滿我逼景和娶她，但你們問問這個混賬東西，我當初真的逼他了嗎？”

 

“就他那個犟脾氣，我逼得了他？”

 

“搞成現在這樣，我S了都無顏面對陳家人！”

 

顧老爺子周圍散發著怒火。

 

一時間，無人敢搭話。

 

顧老太太替他順了順火氣，“好了，現在說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麼，讓他們好聚好散吧。”

 

顧老爺子指著顧景和，“你看這小子的樣子，他願意跟月杳好聚好散嗎？！”

 

顧老太太瞧他一眼，淡淡問：

 

“景和，人要往前看。”

 

“你已經辜負一個月杳了，難道你還想耽誤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如果你真這麼做，她會恨你一輩子！”

 

顧景和咬著牙，反駁他們。

 

“她恨我一輩子就一輩子吧！”

 

“好過她這輩子都忘了我。”

 

“我說了，我這輩子和她不S不休！”

 

顧老爺子氣急，“你...你......”

 

顧景和猛地朝顧老爺子跪了下去，低著頭，乞求道：

 

“爺爺，求您告訴我月杳在哪裡吧。”

 

“您要是不願意說，求您別阻礙我去找，行嗎？”

 

顧老爺子瞪了他一眼，然後冷哼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終究顧景和是他的孫子，他不可能真的做得那麼絕。

 

顧景和知道這是答應他不再阻礙他了。

 

人瞬間有了精神。

 

他二話不說開始展開調查。

 

7

 

隻是顧景和一直查找我的下落，始終杳無音訊。

 

他甚至開出了天價的懸賞。

 

網友紛紛調侃他，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顧景和如今每天待在家裡。

 

他發現，我的身影仿佛無時無刻都在。

 

這一刻他才意識到，我早已是他不可分割的部分。

 

那些往日被他所忽略的細節，越來越清晰。

 

我對他的愛早就貫徹在大大小小的事情當中。

 

“對不起，對不起......”

 

“我竟然愚蠢到現在才發現。”

 

“阿杳，我錯了，我懂了你的愛...你回來吧......”

 

“我好想你......”

 

顧景和夜夜買醉，醒了他就窩在我們的房間裡，將他之前砸壞的東西，一個個復位修好。

 

人在最無力的時候，總喜歡砸東西泄憤。

 

冷靜下來後，卻又喜歡將砸壞的東西逐個修復。

 

可他們忘記了，壞了的東西再怎麼修復，都會留下痕跡。

 

就像心一樣，碎了就算重新拼起來也還是有裂痕。

 

破鏡終將難圓。

 

陳媽媽去世的一百日，我買了一束好看的花去墓地。

 

去拜祭拜祭她。

 

陳媽媽的新墳，幾經風雨，石碑上也開始長出青苔。

 

忽然有那麼個感慨，人和人之間，無論有多少恩怨，最後都會歸於塵土，化為一座座墳墓。

 

有人站在外頭，有人躺在裡頭。

 

以此反復輪回。

 

人最終的結局都是回歸自然。

 

既如此，何必糾結，何必執念。

 

愛恨情仇，一筆勾銷吧。

 

我駐足許久，身後傳來了聲音。

 

“阿杳。”

 

男人女人異口同聲地喊出我的名字。

 

顧景和走得快些，幾步就到了我的身邊。

 

“阿杳，我就知道你今天會來墓園。”

 

我瞥了他一眼。

 

也許是太久不見，他消瘦了很多，人也憔悴了很多。

 

烏青的黑眼圈，在他蒼白的臉上怎麼也掩蓋不住。

 

他眼眶微微泛紅，下意識想伸手拉住我。

 

我往旁邊側了側。

 

“今天是陳媽媽的百日，請你尊重點！”

 

“好好好，我聽你的。”

 

顧景和急忙收回了手。

 

今早，陳穗雲急急忙忙地敲響他家的房門。

 

告訴他說：“顧景和，今天是我媽的百日，阿杳絕對會去墓園拜祭我媽。”

 

他急切地攥住她的手臂，“真的？”

 

“對對對，今天是陳媽媽的百日，阿杳絕對會的。”

 

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慌張地往房間走。

 

陳穗雲看著一向矜貴自持的顧景和如此焦急的模樣，心底泛起陣陣心酸。

 

“顧景和，你是不是早就愛上林月杳了？”

 

他頓了下，好似沒聽見一般繼續往房間走。

 

她苦笑一聲，聲音極其輕說：“我知道的，阿杳那麼好，誰遇見都會愛上她的。”

 

陳穗雲看著他的背影，心一直刺痛著。

 

他和陳穗雲來到陳媽媽墳墓不遠處，就看到了我的身影。

 

“阿杳，我錯了。”

 

“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我改，我身邊以後絕對不會再出現除了你以外的女人！”

 

“我之前不知道你愛我，我現在知道了，我......”

 

我看著曾經真摯愛過的男人，心中再也泛不起一絲波瀾。

 

“阿杳......”

 

陳穗雲也走了上來，煞白的臉上滿是討好和愧疚。

 

“對不起，我不該因為一個男人就背叛你，不該因為嫉妒你就傷害你。”

 

“阿杳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表情可憐又無助。

 

從前，我最怕她哭了。

 

因為陳媽媽說，每次她這麼一哭，都是被心口痛折磨的。

 

小小的我，看到總是忍不住為她心疼。

 

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保護好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可後來，她變成了讓我哭一整夜的人。

 

8

 

“阿杳，顧景和從始至終愛的人都是你。”

 

“你走後的每一天，他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他把你們房間之前砸壞的東西，都一一修復了。”

 

“阿杳，你跟他好好過日子吧，別離婚了。”

 

陳穗雲垂著眼簾，聲音隱隱有一絲顫音。

 

我深深地凝視著他們兩個，無聲地嘆了口氣。

 

“我已往前走，不會再回頭。”

 

“這次見了，以後就別再遇見了吧。”

 

他們曾是我最重要的人，後來卻成了傷我最深的人。

 

盡管在勸自己放下，但看見他們心裡的怨恨還是充斥整個胸腔。

 

我不想因為這段情，困擾我一生。

 

我還有很多個十年，還有很多的可能。

 

“阿杳，不要......”

 

“你說，隻要你說，我全部都改。”

 

“不要...不要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

 

顧景和一把拉住我的手，力道很大，仿佛怕我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

 

“碎了的鏡子，無法還圓。”

 

“就算你復原了，卻始終有裂痕。”

 

“顧景和，我們回不去了。”

 

我語氣平靜無波。

 

“阿杳，你當真決定了？”

 

陳穗雲皺著眉頭看著我。

 

我重重點了兩下頭。

 

她知道，我但凡下定決心的事情，無人能改變。

 

顧景和握著我的手縱然一松，眼底滿是肉眼可見的慌張。

 

“顧景和，我在你身上耗了十年，也浪費了十年，我不想繼續下去了。”

 

“十年前，你我本就沒有交集，就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他SS盯著我，眼裡好似充滿了不甘。

 

“林月杳，你之前不願意離婚，是因為顧家能幫你徹底治療好陳穗雲的心髒病，而你一直留在我身邊，其實是為了利用顧家的權勢和財力幫她，對不對？”

 

“那我呢，這十年你把我當什麼了？你知不知我有多恨你？！恨你一點都不在意我的感受！”

 

“這十年，我不斷拿女人試探你。”

 

“可你是怎麼做的？你每次看見我身邊的女人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一點脾氣都沒鬧，一點醋都不吃。”

 

“十年，你心如寒冰，冷若機器，每一個眼神，每一次觸碰，都像在提醒我，你根本就不愛我！”

 

“隻有我傻傻地沉淪於你的溫柔體貼中！”

 

“所以我就找了陳穗雲，我想看看如果是她，你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我的心冷冷的，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其實顧景和說的也沒錯。

 

要不是陳穗雲，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下定決心離開他。

 

我被他氣笑了：“顧景和，你好不講道理啊。”

 

他聽我笑了，眼神轉為復雜地看著我。

 

“這麼多年，我們好像從未好好說過一次話。”

 

“我們心靜氣和的談談吧。”

 

我悵然一笑道。

 

顧景和沒有否認地沉默了。

 

我偏頭看向陳穗雲，“今天是陳媽媽的百日，你...祭拜一下她吧。”

 

說完，不再看她。

 

我和顧景和走遠了些。

 

迎著春風，我深吸了口氣。

 

緩緩開口：“顧景和，我和你結婚一開始是為了家人，後來是因為愛。”

 

顧景和愣住，停在原地。

 

反應很大，但他明顯不信。

 

9

 

我轉身，彎唇笑，看著他：

 

“你忘了？結婚那年，是你讓我別愛你。”

 

“你說，愛上你沒有好結果，你也不會愛上我這樣的...賤人。”

 

他這麼說，我也就緘默了。

 

那年愛上他太簡單，往後放下他太難。

 

“我那是......”

 

顧景和想解釋，卻啞聲了。

 

“我知道，年少無知嘛。”

 

我頓了頓，“但我銘記於心了。”

 

他那會喜歡上我，就像小學生似的使勁欺負一個人。

 

不是在宴會上搞壞我的發型，就是幼稚地將我的水換成酒。

 

我也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怎麼懂那是他喜歡我的行為呢。

 

我搖頭無奈地笑了笑：

 

“十年，我對你的愛，一直在做減法。”

 

“其實沒有陳穗雲，我或許也有一天會離開。”

 

“顧景和，沒有誰會一輩子原地等一個人。”

 

他唇色逐漸發白。

 

“我......”

 

他喉嚨幹澀，說不出完整的話。

 

“你知道的，你這些年所作的事情傷得我很深，我沒辦法介懷。”

 

十年，他幼稚地反復試探，折騰人，刺痛人。

 

足夠我痛徹心扉了。

 

我也是一次次眼睛紅腫，一次次心碎又拾起，最後遍體鱗傷才學會放手的啊。

 

說完這句話，陳穗雲紅著眼來到了我們身後。

 

“阿杳，你不原諒他，是不是也不會原諒我？”

 

她的眼眸裡都是對我的愧疚。

 

“阿杳，我都知道了。”

 

“當初你是為了我才會嫁給顧景和的。”

 

“是你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我謝謝你。”

 

“我媽說的對，你不欠我們陳家的，是我們陳家一直欠著你。”

 

“如果不是你，我媽估計都S不瞑目......”

 

“我做錯了，我一定會贖罪。”

 

“你能不能原諒我？”

 

曾經隻要她哭哭鼻子，我都會答應她。

 

可現在，我聽著耳邊的哭聲始終都沒有反應。

 

甚至還多了些煩躁。

 

“陳穗雲，我這輩子原諒誰都沒辦法原諒你。”

 

我不再和他們耽擱，大步離開墓園。

 

聽說，陳穗雲夜以繼日地跪在陳媽媽墓碑前贖罪。

 

顧景和還是一直在找我的下落。

 

一年後，我接到顧老爺子助理拿給我籤好字的離婚協議。

 

我和他，終於徹底結束這段宛如虛設的婚姻了。

 

我離開了這座城市，踏上了探索新世界的大門。

 

陳穗雲律師聯系上我時，我是詫異的。

 

他說，陳穗雲S了。

 

她心髒病復發，拒絕治療，以此贖罪乞求我的原諒。

 

她還把所有財產都捐贈於我。

 

我拒絕了。

 

但我回去了一趟。

 

買了兩束花，一束給她，一束給陳媽媽。

 

回來後，我做了個夢。

 

夢裡有陳穗雲。

 

我們兩兩相望，沒有說話。

 

那年登上遊艇的時候，我被兩個最重要的人重傷。

 

那年，我一下失去了三個重要的人。

 

好在，在難熬的時光我都堅持了下來。

 

如今，迎來了我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