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認識沈聿執時是五歲。
我跟著拉投資的爸爸媽媽去拜訪鄰居叔叔。
年幼的我不知道什麼是窘迫,隻看到平素爸爸西裝革履的腰塌陷,對著坐上威勢嚇人的叔叔唯唯諾諾的搓手。
「沈總,你看桂碧園投資的事?」
端坐沙發的中年叔叔雙腿交疊,頭也不抬。
「老何,你知道我對房地產沒什麼興趣,而且你那是塊政府規劃用地,遲早被收回,聽我的勸趕緊倒手吧。」
沈父點燃一支煙。要不是妻子和何太太是閨蜜,他根本見都不願意見。
我聽不太懂,眼神被扶手樓梯上的人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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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皮膚很白的小男孩,剪著順毛劉海,手裡抱著個銀光暴力熊。
他也發現我了。
見我在看他,咧嘴朝我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
接著就見他啪嗒啪嗒踩著拖鞋下樓,伸手朝我一指,對沙發上的男人說:
「爸爸,我想要她。」
中年叔叔瞬間收斂了高高在上,拒人千裡之外的氣質,很無奈地對男孩道:
「聿執,她是何叔叔的女兒,不是玩具。」
小男孩卻不以為意,有什麼是錢買不來的。
「我的城堡還缺一個小女僕,她長得順眼,我就要她。」
沈父沒辦法了,掐滅了指間的火星。
我爸爸拿了沈家的一千萬,我被沈家以收養之名在沈家當了沈聿執十五年的玩具。
直到被厭棄。
9.
海清河晏會所頂層。
沈聿執正在被人灌酒。
「恭喜沈總抱得美人歸,這杯必須得幹了,以示對周大美人的誠意。」
沈聿執來者不拒,顯然是真的開心。
酒過三巡,一些平時埋在心裡不敢說的話膽子大了就禿嚕出嘴。
陳平大著舌頭咧咧,「嫂子雖也美,可卻比不上何芊三分,陳總你怎麼就舍得送人了呢?」
何芊從前是沈聿執的小尾巴,走哪跟哪,他還以為是沈總從小給自己養的童養媳。
沒想到真愛來臨,一把推出去送人了。
他還沒聞著味兒呢。
陳平咋摸著嘴,早知何芊就是個屁,他就上手了。可惜呀。
陳平話音剛落,室內陷入詭異的安靜。
陳平被這安靜激得回過神,看主位上的男人周身溫度迅速降溫,一巴掌抽上自己沒門的嘴。
「我胡說,我胡說。沈總別在意。」
沈聿執冷冷一笑,他皮膚白,氣血足,笑起來唇紅的惹眼,「你想搞她?」
陳平嚇得都要哭了,「我哪敢沈總。」
到底幾分醉意上頭,沈聿執話也粗了,琥珀似的眼珠輕眯,眼神柔情,說的話卻十足十地鄙夷不屑。
「何芊啊,我勸你別沾她,跟個水蛭似的,沾了就甩不掉,扒著你吸血。」
「而且陳平你眼睛被狗創了吧,何芊那小鼻子小眼能和周鈺比?眼睛有毛病。」
陳平被堵得一愣一愣。
這小祖宗怎麼罵人把自己罵生氣了。
沈聿執忽地起身,狠狠踹了一腳茶幾,桌上的酒瓶跌落一地。
「踏馬的養條狗都比養她強。」
說完拉開門就要走。
卻在拉開門的瞬間頓住。
我看著面前好久不見的男人,突然不知該作何表情。
沈聿執腳步頓足了會,然後側身撞開我的肩膀大踏步離去。
我停在原地,不想再追過去了。
今天無端夢到他,所以很想來見他一面。
隻是沒想到這十八年對我是屈辱,對他更是不知何時早已厭倦的負擔。
我見過水蛭,我陪沈聿執去雲南玩越野的時候,被窪地裡的水蛭咬過。
十八歲的男生染著一頭慄色卷發,給我小腿上吐口水。
見我擰眉,沈聿執大言不慚:
「怎麼你嫌棄老子?沒我你就被這惡心的東西咬著疼S你。」
水蛭是惡心的東西。
原來他心裡,我也是。
10.
傅藝舟面無表情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紅點停在海清河晏。
接著紅點動了,男人纖長的手指無意識掐緊。
紅點慢慢朝著平墅的方向靠近。
足音到達了門口。
隨手摁滅屏幕,樓下隱約傳來關門聲,過道的腳步聲漸漸清晰,路過書房突然變得格外輕,傅藝舟幾乎可以想象到何芊路過時一定小心翼翼連呼吸也屏住了。
直到隔壁臥室門傳來一聲細微的響動。
傅藝舟終於滿意了。
至少這次還不算輸得一敗塗地。
心裡有人又怎麼樣。
他遲早會把那人連根拔起。
10.
有工作的日子不是太壞,也不是太好。
就像傅藝舟邀請我去北海道泡溫泉,我看著單休的日程表,不得不拒絕。
早九晚六,一周單休。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 996?
怪不得網絡上流傳的段子都在痛罵,資本家果真是吸血鬼。
傅藝舟被我拒絕後,很失落。但沒過一會兒就安慰我說:
「沒關系,隻是聽說湯之川溫泉對女生皮膚好,你如果不想去我也就不去了。下次有機會再去。」
這麼一安慰,我內心更內疚了。
轉而又想他這話意思是不是暗示魔鬼 996 下我的皮膚被摧殘的不如以前。
確實最近想項目,感覺皮膚都有點粗糙了。
算了,扣錢就扣錢吧。
聽到我答應後,傅藝舟立馬就打電話讓助手去訂兩張機票。
雖然不太外露,但我能感覺出來他還挺開心的。
我想:傅藝舟可真好哄。
11.
北海道的溫泉名不虛傳。遊客很多,但我們去泡的那一處湯泉人很少。
隻是沒想到會遇到他們。
我其實沒見過周鈺,隻是看過網上她的照片。
雖然是出道不久的新星,但是粉絲倍S出道久的前輩。
無意中我的首頁被推送了粉絲轉發的視頻,封面是一張青春洋溢的臉。好奇心驅使,手指點開。
那是她參加選秀的舞臺視頻。
平心而論,跳的很好。舞臺上明明有 100 個女生,但是你的眼睛隻能看見她,被她牢牢抓住。
旺盛的野心和生命力,撲面而來。
突然我就有些明白為什麼沈聿執非她不可。
他們倆個人很像。
人總是會被另一個自己吸引。
沈聿執換上了日式浴袍,周鈺抱臂和他並肩而行。
兩人似乎發生了什麼口角,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讓誰。
看到我們,他們不約而同停下腳步。
有銳利的目光落在我被傅藝舟牽著的手上,我條件反射的抽走,離遠了點距離。
沈聿執冷笑出聲,對傅藝舟打招呼:
「好巧,傅總。」
傅藝舟淡淡回應。
我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打個招呼,但是周鈺一聲不吭,我就安心地縮在傅藝舟身後。
寒暄過後,我們就擦身而過。
隱隱約約能聽見周鈺惱怒的聲音:
「你把我當什麼?金絲雀嗎?我要工作,我要舞臺!」
「如果你不能捧我的話,那我就去找別人。」
沈聿執的聲音更暴躁:
「你敢!娛樂圈多少人盯著你這塊肥肉,你還上趕著送?」
「你就不能安分待在我身邊,拋頭露面丟的是我的臉,老子養不起你嗎?。」
「誰稀罕你養?」
兩人說著說著都快打起來了。
我轉頭想看一眼。
就看到泡桐落木下,兩人針尖對麥芒的人吻的難舍難分。
我慌忙轉過頭,急跑兩步跟上傅藝舟。
傅藝舟偏頭看我一眼,沒說什麼,隻是伸手又牽過我慢慢往前走。
有小雪簌簌落下,落到男人的頭頂,須臾化成水珠消失。
就這樣吧。
也挺好。
12.
「突然間發什麼瘋?」
周鈺將擋在身前的男人一把推開,吵得好好的,突然掌住她的後腦湊得極近。
她還在生氣呢!
沈聿執慣性後退兩步,轉頭看一眼身後。
那兩個人跟蝸牛爬似的走得還挺快。
沈聿執轉回目光,無所謂地趿拉著拖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被冷落的周鈺忽感莫名其妙,忍不住低咒一聲:
「神經。」
跟他這段時間最大的感受就是這位沈家的太子爺喜怒無常。
寵是真寵,要天上的星星都能打電話給你現場採坯土。
瘋也是真瘋。令人窒息的掌控欲。
要不是有錢,誰忍這個自大狂!
13.
從北海道回來之後,我開始黏著傅藝舟。
他去哪我就跟到哪。
剛開始我不敢跟的太明顯,隻是偷偷摸摸視線尾隨。
發現傅藝舟不排斥,膽子越來越大,發展到光明正大賴在傅藝舟的生活區。
大多數我倆生活的狀態是他在書房辦公,我窩在沙發躺椅上看書追劇。
彼此不打擾,但又很安心地知道對方存在。
我們像是一對普通情侶,但是又不會做情侶間的親密事。
上次我強吻傅藝舟,已經做好了獻身的打算,可是箭在弦上他卻拒絕了。
最後隻是親了親我的眼睛,讓我早點睡。
溫聲提醒遲到考勤是要扣錢的。
我被撩撥的熱度立馬就降下來了。猜測傅藝舟可能是個镴槍頭。
可最近我發現傅藝舟對我並不是沒有欲望。
好幾次抱我回臥室,我都能感到襯衫下偾張的肌理和刻意屏住的呼吸。
我聽著他胸腔中紊亂的心跳。
並不討厭,甚至有點喜歡。
所以這次等傅藝舟把我小心放進被窩時,我故技重施,快準狠把他撲倒壓在身下。
尋到傅藝舟驚愕的眼,我親親他的下巴,對他笑:
「傅藝舟,我好像有點喜歡你,你喜不喜歡我?」
傅藝舟還帶著平光眼鏡,微張的嘴唇讓精明的男人難得透出一絲呆滯。
他取下眼鏡放到一邊,好讓眼眸中的炙熱顯露無遺。
他輕撫我的臉,滾燙的視線要把我融化了:
「隻是……有點喜歡嗎?」
「我可是很喜歡很喜歡芊芊呢。」
從見到第一面就喜歡。
喜歡到布局這麼多年。
沈聿執那個蠢貨現在還不知道被他當年瞧不起的人換走了什麼 。
……
在熱浪最深處,我昏昏沉沉眯著眼想:
現在喜歡多一點點。
14.
沈聿執正在喂狗。
純種阿拉斯加牧羊犬。他小時候養的,跟他不少年了。
從手臂大養到半人高,他親手一口口肉喂大的。
這狗崽子認主,不是他喂的肉不吃。
陳平瞅著小祖宗的臉色還不錯,想到等會要說的事放下心來。沈聿執新人在懷,春風得意,說不定早把何芊給忘了。
這事就算他不說,那倆人好事將近沈聿執遲早會知道。
他可不願意看到他的好兄弟那時候被扔掉的破鞋反將一軍。
於是幸災樂禍的開口:
「沈總,你送出去的那個小童養媳手段真是不俗,把傅藝舟迷得五迷三道的,聽說倆人下個月就要辦婚禮了。」
「傅藝舟他自己開娛樂公司,什麼美女沒見過?居然折在何芊身上,要不說她有本事呢。」
「不過再有本事,不還是我們沈總玩剩下的。也就傅藝舟沒見識,眼巴巴撿回去當個寶。」
陳平可勁貶低何芊,他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因此說話很是陰陽怪氣。
「啪」一聲響。
歡快吃牛肉的狗子被踹出去老遠。
灰狼毛皮的巨型犬感知到主人的情緒,收斂了前爪乖乖臥倒,委屈的「嗚」一聲埋頭。
陳平大氣不敢出。
「哈利,過來。」
沈聿執向趴倒的狗子下指令,狗子立馬又搖著尾巴跑上前親昵地蹭沈聿執的手。
沈聿執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很淡的譏诮的笑,對旁邊的人說:
「你看,人有時候還不如狗。對她再好有什麼用?」
陳平腦瓜子嗡嗡響,這個「她「是誰,不會是剛剛蛐蛐的那位吧。
何芊在小祖宗心裡還是有點份量的,那他是不是要完了?
一隻手突然又溫柔的拍了拍狗頭。
沈聿執對陳平說:
「不過還好我這人比較念舊,一次兩次都可以原諒,下次不要再說了,明白?」
陳平冷汗直冒:「明白,明白。」
他知道有多少雙齷齪的眼睛暗地裡盯著何芊。
不過再怎麼對著肥肉流口水。
那塊肉還是他的。
14.
沈聿執承認,他對周鈺確實有幾分新鮮感。
但是到手之後也就那樣,反倒一天到晚跟他唱反調,野性難訓。
事實說明,野花不如家花香。
他琢磨著這倆天找個時間把周鈺送回去。
再把何芊接回來,哄幾天。
一切回到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