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她還有個妹妹,生得也是極好,到時候也一起帶走。」
「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是青石巷吧?」
「你個蠢貨!青石巷青池巷一個城東一個城西,你們這都能聽錯?跟我走!」
......
我如墜冰窖,不詳之感爬上了心頭。
阿姐與我在長寧城舉目無親,最怕惹上這些連官老爺都無可奈何的無賴。
我趁著阿姐還沒到家,急忙繞了小路往四福齋的方向趕去。
遠遠的,我就看到阿姐被剛剛那幾個人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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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三七不要過來!快回去!」
當時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不可能,我不可能丟下阿姐的。
他們堵在路上不讓我們走,滿嘴的汙言穢語:「果真還有個這麼如花似玉的妹妹啊!
「好事成雙好事成雙,到時候她做大你當小,這不還是姐妹嘛哈哈哈哈!」
我將阿姐護在身後,趁機拿出袖中防身的藥粉朝他們灑去。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咳咳……咳咳……這是什麼東西!臭娘兒們!」
「敢來陰的!別給老子抓到!」
......
馬鞭帶著呼呼的風聲狠狠落下,擋住了那群人追逐的腳步。
「又是你們幾個?今日又在欺辱哪家姑娘?小爺我看你們是活膩了——」
身後傳來了男子的聲音,冷得就像是淬了冰。
可我和阿姐卻連頭都不敢回,氣喘籲籲地跑回了青池巷。
關上門後雙腿一軟,背靠著門緩緩坐下。
阿姐啞著嗓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三七,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原來這幫地痞已經在四福齋鬧了好幾日了,阿姐是東躲西藏,趁他們不注意才能脫身回到家。
可四福齋的生意到底受到了不少影響。
那群人說了,隻要一日沒抓到阿姐,就守著四福齋一日。
掌櫃的急忙將這個月的工錢提早結了,讓阿姐另尋出路。
阿姐心裡氣極了,委屈道:「掌櫃的我當日隻是幫忙上了個菜,那盤菜不是我做的……」
掌櫃飛快地打著算盤,連頭都沒抬,隨口道:「錯就錯在你出來上菜了,你不出來不就沒有這件事了麼?」
......
阿姐不明白,明明是那群人的錯,為何擔驚受怕還要受到懲罰的卻是自己。
我握著阿姐的手,堅定道:「阿姐別怕,會有辦法的。」
一定會有辦法的……
那一夜,我和阿姐蜷縮在床上,連外面風吹過驚動木門的聲音都能將我們嚇一跳。
此後阿姐便不敢一個人呆在家中,每日都隨我去醫館。
有時在一旁坐著,有時在後院幫著打打下手。
我本想著等宋大夫回來求求情,讓阿姐先暫時留在醫館裡謀個差事。
可還沒等到宋大夫回來,倒是謝家的下人先來取藥了。
今日本該是我跟著去送藥,阿姐見我忙得抽不開身,便說幫我送去。
左右是幫著把熬好的藥送過去。
這幾日阿姐在醫館裡,人人都誇她做事細致周到,有什麼事情交給她再放心不過。
張大夫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可我沒想到就這麼一碗藥,居然改變了阿姐的命運。
許是我年紀太小,竟沒有發現阿姐提起謝家大公子時臉上盡是小女子的嬌羞。
自從她被那幫地痞纏上後,眼裡便日日都是驚慌。
可不知何時開始,她的雙眸總是微微發亮,在不經意間就盛滿了笑意。
阿姐也許是喜歡的。
隻是做妾實在辛苦,尤其是在謝府這樣的高門大戶。
很快就到了謝家來接阿姐的那日,眼看著轎子就要拐出巷子了,我急忙追了出去:「阿姐,若是他對你不好,你便回家來!你千萬別忍著!」
四個轎夫一溜煙消失在了巷子口,也不知阿姐有沒有聽見……
我呆呆地站在巷子口,心裡空落落的。
山野萬裡,人生路漫。
往後又隻剩我一人了。
......
「陸三七啊陸三七,你阿姐這一走,你同我吵架都沒人幫你了。」
打我來時就和我不對付的春竹兒倚在自家門邊,手裡還拿著刺繡的針線。
她翹著蘭花指,連手指尖都在得意:「我三個阿姐可都在家中,贏你太多了。」
我抹了眼淚,面無表情道:「你可小點聲吧,你大姐姐都三十了還待字閨中,這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情麼?」
這少說都相看了長寧城一半的男子。
不是嫌這個矮,就是嫌那個胖。
不是嫌這個老,就是嫌那個醜。
不然就是嫌人家沒有四代同堂不吉利。
「挑男人不要隻看別人的條件,也要看看自己的。」
春竹兒被我氣壞了:「你——」
我啪地一聲關上了門:「今日我無心和你吵架,你去尋其他人吧。」
......
阿姐真的讓我過上好日子了。
她嫁去不過半年,謝家時常會有下人來給我送些小東西。
就連貴妃娘娘賞下來的嶺南荔枝,我也是有幸吃上過兩顆的。
濟世堂時常有人同我說:「三七,你莫要學你阿姐,若是能靠自己安生立命,今後未必會過得比你阿姐差,就連你的婆家都會高看上你幾分。」
他們都覺得阿姐是居心不良。
我沒出聲,安安靜靜地守著院子裡那一排小藥爐。
其實這句話全錯了。
阿姐嫁給謝大公子未必是為了謝家的榮華。
而我靠自己安生立命,也並非是想要婆家高看我幾分。
阿姐走後就再也沒有回過青池巷,我也隻有去送藥時才能同她說上一會兒話。
她如今不擔心我受人欺負,隻覺得我一人在家中太過孤單。
我抿唇笑了笑:「才不會呢,我收留了一個逃難來的小丫頭。」
她還帶了一隻狗,名喚小七。
「什麼丫頭?」
阿姐微微蹙起眉頭,眼裡滿是擔憂:「三七,我聽他們說現在外面亂得很,什麼人都有,你可不能什麼人都往家裡帶。」
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阿姐,小六是我們醫館的宋大夫撿到的,我照顧了她半月才將她帶回了家,宋大夫瞧過的人,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阿姐無奈地點了點我的額頭:「就數你最聰明。」
送我出去時,她又讓我裝了好多吃的喝的。
本還想送我兩隻簪子,被我偷偷放在她的梳妝臺上了。
若是我拿了,謝家定會以為我是借機來打秋風的。
我不能讓阿姐被人小瞧了去。
5
一轉眼兩年又快過去了。
這幾日我總是夢到阿姐,夢到她回來給我做飯了。
原來她還在的時候,每次從醫館回來還能吃上口熱乎的飯。
嫩綠的菜心淋上熱油,再來一鍋燉豬蹄,一小盤阿姐親手腌的蘿卜……
嘶——別提多香了。
如今我是既要去醫館幫忙,又要回來洗衣做飯。
就連上吊都尋不出空闲來。
小六也被留在了醫館幹些煎藥灑掃的雜活。
日日起得比我早,回得比我晚,連上吊的念頭都來不及有。
我做夢都在想著若是阿姐回來該有多好,劉東施家拉磨的驢都不帶我這樣幹的。
......
許是菩薩聽到我的念想,阿姐當真被我盼回來了。
可菩薩好像給得太多了……
那日我剛到醫館便聽說了宮裡的謝貴妃欲謀害了太子殿下。
謝家人S罪可免,活罪難逃。
我急忙湊了上去,生怕自己聽漏了。
「哪個謝貴妃?」
「哪個謝家被抄了就是哪個謝貴妃。」
「哪個謝家被抄了?」
「謝貴妃是哪個謝家的,就是哪個謝家被抄了。」
「你有病啊?」
「我就是來拿藥的。」
「......」
還沒等我弄清是哪個謝家,謝大公子謝啟不慎跌落山崖的噩耗已經傳得滿城皆知。
他陪夫人回娘家省親,半路得知謝家被抄,連夜趕回長寧城,馬車卻在路上翻下了懸崖,至今生S未卜。
這下我知道了,原來是阿姐那個謝家。
我一刻都不敢停地折返回家,若像他們所說,隻是謝府被抄了,謝家人還在,那阿姐定會回來尋我的。
日頭高掛,青池巷中藥香嫋嫋,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成扎的菖蒲。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剛拐進巷子就看到自家的院門。
關得緊緊的。
阿姐沒回來?
我急匆匆地推開門,傻眼了——這院子怎麼這麼多人?
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
「我……走錯了?」
還未等我恍過神來,許久未見的阿姐從人堆裡走了出來:「三七,你沒走錯。」
她剛哭完,紅彤彤的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
手裡端著剛從我屋裡拿出來的藥箱。
小六懂事地搬出了家裡所有的凳子,連秋千都算上了,好歹是讓謝家人有了坐的地方。
我們不認識他們,他們自然也不認識我們。
小六湊到我身邊,小聲道:「三七姐,家裡拼拼湊湊也才這麼幾張凳子,他們應該隻是來看看你吧?」
話音剛落,阿姐掩著嘴嗚咽了兩聲,可憐兮兮地看著我:「三七,你可有法子讓他們都住下來?」
小六:「……當我沒問。」
饒是我反應再遲鈍,也知是阿姐帶著落難的謝家人投奔我們來了。
我一本正經地指著西邊的兩間屋子:「若是兩人一間,那邊可住下四人。我可以去睡醫館,那我屋子裡還可以睡人。」
小六掩著嘴輕輕咳了兩聲。
我立刻知曉了她的心思:「哦,對了!小六起得晚,次次到醫館都遲到,那就和我一起去醫館住著,又空出了一間——」
小六難以置信地看了我一眼,咬著唇可憐巴巴道:「三七姐,我是付了租金的。」
「好了別說了,收拾東西回醫館吧,每個月十文的租金你也好意思提?」
......
謝家在長寧城逢年過節贈藥施粥,名聲極好,就連宋大夫都誇謝老爺仁義忠厚。
更何況阿姐在謝家這三年,也未曾受過什麼虧待。
我見過阿姐吃盡苦頭的時候,自然能看出她過得好與不好。
隻是這年少輕狂的謝三公子謝尋名聲是差了些,整日與一幫紈绔無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