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首輔大人的禁脔,也是他此生摯愛。
可首輔大人要成親了,全天下都知道,唯有我蒙在鼓裡。
甚至於,這個消息,都要他的新婦親自告訴我。
1
陸乘淵要成親的消息,是他即將過門的新婦告訴我的。
當朝最為尊貴的嫡公主,竟然纡尊降貴趁首輔大人不在來見我一個上不了臺面的外室。
「虞晚喬,本宮知道你與阿淵過去有些淵源,可那隻存在於你們的過去。」
「從陸京儀因你而S的那日起,他對你剩下的便隻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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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琉帶著幾個宮女硬闖了我的房,她囂張跋扈,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眼裡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這麼多年,因為陸乘淵,她對我的厭惡到了極致。
眼下她終於要如願,來解解氣也是應該的。
我垂下頭繼續繡著荷包。
他要成親了嗎,真好。
我們三個人,終於有一個人要走出過去了。
「我們公主同你說話呢,聾了嗎?」
小宮女一把扯了我的荷包,針扎進我的手指,鮮紅的血珠滲出我的指尖。
「啪!」
這一巴掌打得極狠。
「賤婢,敢對我們公主無禮,今日我一定要好生教訓你。」
小宮女一擁而上,兩個宮女壓住我的肩膀,一個膀大腰圓的宮女用力甩著我耳光。
很疼,臉上火辣辣地疼,可這疼抵不上京儀的萬分之一。
2
陸乘淵每日回府是申時,明明那麼恨我,卻每日準時出現在我房裡。
他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瞬間變得更冷。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他笑了,那個溫潤如玉的陸乘淵在他嫡妹S的那年,同他妹妹一起S在了那個血流成河的寒冬。
自那以後,任他位高權重,權勢滔天,他的眼裡也再沒了笑意。
我垂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此時的我很醜,容琉走後我照了銅鏡,新仇舊恨,她的宮女下了狠手。
整整五十個耳光,我的臉腫成了豬頭,臉頰流了血,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那狀況比我在戰場廝S都狼狽。
我託府裡的小廝侯去府外,告知陸乘淵,我今日不適,不宜侍奉,可他還是來了。
「可有冰敷。」
陸乘淵轉身去淨手,他的聲音很清冷,如同落在玉盤的水珠。
我垂下頭小聲道:「不過是副皮囊罷了,大人無須在意。」
「嘭。」
水盆被陸乘淵掀翻在地,清水流了一地。
我愣愣地看著那徐徐向外流去的水,像極了那年冬日雪地的血。
那血染紅了山谷,如同匯聚的小溪流向遠處。
「不過是副皮囊罷了,虞將軍自然不在意。畢竟,在虞將軍眼裡,人命都不算什麼,又何況這區區皮囊。」
我的心一陣抽痛。
3
陸乘淵發了脾氣,可他還是留在了我的房中。
入夜,閉燈。
他和衣躺在我的身側,呼吸均勻。
房裡很靜,靜得不像有兩個人。
他已經很久不會同我心平氣和地說話,我們之間的交談,除了他的怨恨,再也沒有可以聊的話題。
可今時不同往日,我覺得我該對他道一聲恭喜。
「聽聞大人要成親了,恭喜。」
之後就是長久的沉默,長久到我以為他已經睡了。
「同你有什麼關系。」
是很冷漠的回話。
我恍然想起多年前,京儀摟著我的肩膀,笑吟吟地對我說:「晚喬,我大哥最是一本正經,對誰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連母親都嫌他古板無趣,可唯有在你面前,他才會像個少年一般羞紅了臉。晚喬,等你們成了親,府裡一定是你做主呢,以後,你可要幫著我。」
我勾唇苦澀地笑了笑,京儀,他不會娶我了,這府裡要有新的女主人了。
4
我住的院子是整個府邸最偏遠的院子,小廝的院子都比我離主院近些。
因為主院住著老夫人,陸京儀的母親。
她恨我,比陸乘淵更甚。
陸京儀的屍體運回京的那日,老夫人發了瘋一般要我償命,她一遍遍問我,為什麼沒有把陸京儀活著帶回來,明明說好的,同去同歸,可最後回來的,為什麼隻我一人。
陸京儀的屍體被帶回來時,沒有一處好的地方,十幾支紅纓長槍穿透了她瘦小的身體,面容蒼白又美麗,小小的身軀戳滿了大洞。
即便一路上,我日日為她清理,可長途跋涉,她的屍體內裡還是生了蛆蟲。
一打開棺材,蛆蟲就爬了出來。
老夫人哭暈了過去。
陸乘淵如傻了一般SS盯著陸京儀的身體,那一刻好像時間靜止了,天地萬物都不在了。
我穿著盔甲跪在老夫人房前整整三日,一個接一個地磕頭,磕爛了額角。
老夫人不願見我,我便固執得不肯走。
陸京儀臨S前,我曾答應她替她照顧老母親,替她照顧陸乘淵。
這是我欠她的。
5
「來人,把這院子封了。」
「我們公主還有半個月就要入府了。」
「公主金枝玉葉,容不下這些晦氣東西。」
「徹底封S!」
院子裡很吵,容琉的人指揮著院裡的下人。
下人們有些為難:「可……這裡面住著虞小將軍……大人沒告訴咱們要封S啊……」
「什麼虞小將軍!皇上早就準了虞晚喬辭官的折子,她如今還算哪門子將軍?這府裡以後的主人可是我們公主。老夫人已經將府裡諸事全權交於我們公主!主母說的話,你們也敢不聽嗎?」
「小的不敢……」
「封!封得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準留!」
6
又是申時,院門被徹底封S。
我沒有如往常一般坐在桌前等陸乘淵,而是跪在京儀的牌位前一遍遍地懺悔:
「京儀,三年了。這三年,我每一日都在後悔。我為什麼要帶著你去戰場?我為什麼固執不聽勸強行入陣?該S的是我,該被長槍射S的人也該是我,為什麼要你承受這一切……京儀……」
我躺在地上泣不成聲,淚水如洪水般收不住,心口絞疼得厲害。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隻聽到轟的一聲,接著就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
我被一隻手猛然拽起,手臂扎心般地疼。
陸乘淵冷眸沉著,幽邃的黑眸沒有底,如同能將一切吞噬的黑夜。
他的眼神最終落在桌前的牌位上時眼底瞬間湧起惱怒。
「誰準你供她的牌位的!」
我僵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陸乘淵,眼淚滾燙地滑落。
陸乘淵猛地扭住我的下巴:「虞晚喬,你以為這樣就能求得京儀的原諒?陸家信任你,才將她交到你的手上。可你呢,你回來了,完好無損。京儀呢?她是怎麼回來的?你不準在她的靈牌前哭。虞晚喬,沒人會可憐你。你活著,就是為了贖罪。」
陸乘淵猛地松了手,我如同一個木頭一般歪到地上。
一句解釋都說不出。
7
陸乘淵拿走了靈牌,當晚也沒再回來。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目光呆滯,如同一個S人。
第一次見到陸京儀。是我十八歲那年帶領翎羽軍勝仗歸來。
那時候,我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戰神,皇上重用我,百姓愛戴我的京中權貴,無一不想攀附我。
當時的陸乘淵,還隻是一個六品小官,連上朝都不能。
他腼腆,羞澀,見到我總是無端紅了臉。
可就是這麼一個少年,在我馳騁疆場的時候,每隔三五日都會寄去一封信,哪怕那封信隻有寥寥幾句問安,我也曉得他的心意。
他是這個上京城,最記掛我的人。
對陸乘淵,我是有好感的,他溫潤如玉,體貼細膩。
我見慣了戰場上鐵骨錚錚的糙漢子,難免對這樣的陸乘淵動了心。
讓我更加歡喜的是陸京儀,那個比我小三歲的姑娘簡直把我當作姐姐。
我在京裡的日子,她總要變著花樣找理由見我,她說她這輩子,隻認我這一個兄嫂,她敬我愛我,最後也為我而S。
我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裳,我的胸口太疼了,它日日夜夜都如撕裂一般,那個可愛靈動的小姑娘再也回不來了。
8
我蜷縮在桌角,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夢裡是漫天飛舞的大雪,是蜿蜒扭曲的血水,是軍中將士的屍骸,是京儀血淋淋的窟窿。
他們都在質問我,身為主將,為什麼錯估了形勢,枉送他們的性命?
他們那麼信任我,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給了我,我卻沒有將他們安然帶回來。
今日院子裡很靜,與前幾日的熱鬧截然相反。
公主入府,是天大的事,這些日子,整個相府都是熱熱鬧鬧。
哪怕我這個從不允許出院子的人都感到從未有過的喜慶。
辰時三刻,有個丫鬟端了飯食進來。
她見我躺在地上,沒來由嘆息了一聲,她走到我身邊,輕輕將我扶起。
「虞姑娘,大人是在乎你的,他不過眼下還沒有緩過來,您莫要糟踐自己。」
「斯人已逝,活著的人也得努力活下去。」
我靠在丫鬟懷裡,很溫暖,同陸乘淵的懷抱不同。
他的懷抱是冰冷的,哪怕是床榻間,他也不願意抱抱我。
於他而言,我的存在隻是他思念的一個宣泄口。
「姑娘昨日受了委屈,可也不該在地上躺一夜。」
「大人今日一早就命人進了宮請了假,昨日砌牆的府中下人,眼下都在主院挨板子,可見大人心裡是在意姑娘的。」
我閉了閉眼睛,昨日哭了一日,眼睛腫脹得難受。
「勞煩你告訴大人一句,不必為我動怒,公主是府中主母,與大人夫婦一體,一切但憑她做主。」
我的聲音有些嘶啞,不過說了幾句,就喘息得厲害。
丫鬟半擁著我將我扶到凳子上,又倒了茶水喂我。
「公主脾氣霸道,從前又與姑娘有過節。」
「姑娘若不好生哄著大人,以後的日子怕是難過。」
我抿了口茶。
難過?這些年,我未曾有一日好過,還能怎樣難過。
左不過就是行屍走肉般活著罷了。
9
陸乘淵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他沒有再提靈牌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將牌位拿去了哪裡。
府裡照常裝扮著喜房,他照舊雷打不動地來我房裡。
大多數時候,我們都心照不宣地隱藏很多事。
好比京儀,也好比公主。
其實,比我更早喜歡陸乘淵的是容琉。
我在外帶兵的時候,她已經愛上了陸乘淵。
容琉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自幼嬌生慣養不必提,性子驕奢任性,這輩子唯一的挫折大概就是陸乘淵。
那些年,京儀總是同我抱怨,長公主討厭得很,她總想拿皇權逼迫陸乘淵娶她。
可陸乘淵是個S腦筋,京儀說他認定了我,非我不娶。
哪怕是我朝最尊貴的長公主也不能讓他折腰。
我那時仗著軍功顯赫,為人也不懂變通,面對容琉的刁難,從不客氣,多少次當眾讓她下不來臺。
她為了同我賭贏一口氣,竟從皇上那硬訛去一塊兵符。
陸乘淵為了我婉拒公主的事,那幾年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陸乘淵甚至開口許諾,待我回朝,他定上書請旨,求皇上為我們賜婚。
可造化弄人,那一戰,我因錯估形勢,導致兵敗如山,不僅S了一隊將士,更是硬闖陣中,害S了京儀。
從那以後,他雖留我在府,日日與我同榻,也早有夫妻之實,可他再也沒有提過成親的事。
直到近來,他突然請旨賜婚,迎娶容琉。
10
「你未免太自作多情,我並非為你出頭。」
夜深,陸乘淵在我上側垂眸看我,他的氣息環繞在我身側,可表情卻猶如寒冰,眼裡又帶了些不屑。
「嗯。」
「這府裡隻有一個主子,隻能聽一個人的話。」
「所有不聽話的人,都該受懲罰。」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嗯。」
陸乘淵不再廢話,繼續他的事情。
事後,他系上衣扣下榻沐浴。
再回來時,便站在房門處SS盯著我,眼神越發冰冷。
我手裡捏著一顆白色藥丸,避子藥。
自從第一次有孕,他命人強墮了我的胎,我便日日備著避子藥,每次一顆,再沒有孕過。
陸乘淵看了我很久,從開始的惱怒到平靜,也隻有短短片刻。
他和衣躺在我身側,隨手拂了燈。
「以後……你會有孩子。」
「你和公主的孩子……才配得上你的身份。」
好一會,陸乘淵冷哼一聲。
他大概覺得我的解釋多此一舉。
我們本就不是可以生孩子的關系。
陸乘淵慢慢睡去,呼吸變得勻稱。
他睡了好一會,我才敢微微側目看他。
醒著的時候,他的臉上一向沒有多餘的表情,冷峻如冰,漆黑的眸似沒有邊界的夜空,看不到星點光芒。
睡著了,才能讓人看出幾分年少時的模樣。
多年前,他也曾羞澀地同我說喜歡,也曾鄭重許諾此生絕不負我。
這樣好的一個少年,終究是我沒有福分。
11
離陸乘淵成親還有十日的時候,容琉來找了我。
「虞晚喬,你這個害人精。」
「你害S京儀還不夠嗎?難不成你還想害S阿淵。」
「你明知我皇兄多疑,這些年阿淵幾乎是一步登天。」
「他能短短幾年登上首輔的位置,你理應知道,我皇兄已有戒心。」
「隻有娶我,他才能向我皇兄表明忠心。」
「也隻有娶我,才能保他地位安穩。」「你一個敗軍之將,害S了我朝多少將士。」
「人人都說你通敵賣國,流言漫天。」
「你為什麼還要自私地待在他身邊?」
「你可知,你一日待在這府裡,他一日就不會安穩。」
「虞晚喬,你不是愛他嗎?」
「愛他你就離開他!」
我頭都未抬,繼續繡著我的荷包,幾日不繡,竟有些生疏了。
「虞晚喬!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