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受驚跌撞時,他長臂攬住我腰肢,將我救到懷中。
纖細脊背貼上溫熱胸膛,附帶交融的喘息和瘋狂鼓動的心髒。
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於是偷跑出去找守夜的蕭鶴安。
莫名其妙,就是總想見他。
到那,卻看到他抱著佩劍打盹,一張白淨的少年面龐染了薄紅。
不知在做什麼春色撩人的夢。
他似乎在囈語。
我湊近了聽,幾乎是鼻尖對鼻尖般近。
他半睜開眼,好像還以為自己在夢裡。
Advertisement
「大小姐,於禮,不合。」
我以為他醒了,本要蠻橫地說,本小姐還沒罰你玩忽職守呢。
下一秒,我的唇被吻住,軟涼侵入口腔。
大腦瞬間爆炸般停止思考。
他倒在我肩頭,竟然又睡著了。
我頭腦發懵心緒燥熱,後知後覺,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把他徹底扇醒。
他的臉不知道是被扇紅的,還是臊紅的,支支吾吾道:「您什麼時候來的?」
我欲罵他竟敢非禮本小姐。
可話到嘴邊,又鬼使神差被咽下。
春風吹來梨花淡香,少年和少女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沉醉其中。
後來,他對我說:「大小姐,我隨您入宮,永遠陪著您。」
影子恍然交疊,燭火被風吹動。
此時深宮已經入秋。
蕭鶴安低垂眉眼,嗓音沙啞平靜。
「娘娘,您在奴這裡久待,於禮不合。」
「請快回吧。」
我站在他面前,無措地垂下手。
半晌,我聽到自己說。
「好。」
13
秋狩當天,帝王讓我出盡了風頭。
他與我同持一張弓,控著我的手腕,拉弦射鹿。
我騎逐月,他騎玄陽,一白一黑兩匹良駒甚是相配。
儀式過後,唐越問我,想要什麼賞賜。
我忍不住看向宴席下的一位中年武官,那是我爹。
他笑容滿面,銅色面龐擠出好些道皺紋,看起來很是為我驕傲。
我緩緩開口,想為我爹再升升官。
卻忽地聽到銀鈴聲響。
唐越目光被吸引,輕拍了拍我的手,示意等會再講。
我隨之看去。
臺下戲子們扯著袖袍聚成花狀,從中推出一位蒙著紅紗的舞女。
看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瞬間沉到谷底。
她揮軟劍,舞得比我更颯爽利落。
露出的眉眼,在旋轉中,讓唐越迷了心神。
我明白了,她比我更像英淑皇後。
帝王大賞戲班,並在當夜,把跳劍舞的女子封為瑩貴人。
他把答應我的賞賜轉手贈與她,還問我:「盈妃面色不好,是有不滿?」
我怎麼敢不滿:「妾身自然歡迎瑩妹妹。」
他輕笑:「那就好。」
他又說:「把逐月也給阿瑩吧,她比你,更配些。」
我能說什麼呢,隻能點頭稱好,絕口不提自己馴服逐月時的艱難委屈。
第二日,隨侍帝王身側的,便不再是我。
瑩貴人十指纖纖,為唐越剝葡萄喂酒。
我長嘆一口氣,預感自己即將失寵。
「娘娘傷心了嗎?」
蕭鶴安神色淡淡,為我倒桂花米酒。
我應該說傷心,但看到他,卻不禁袒露心聲。
「帝王榮寵本就是鏡花水月。」
我語氣輕松,嘴角第一次真情實感地翹起來。
「蕭鶴安,以後我又是個闲到數豆子的妃子了。」
「不過,和以前不一樣,我攢了好多賞賜,絕不會再落魄,你呀,就好好跟著我享福吧。」
我眉眼彎彎,託著腮,天真爛漫地暢想未來。
「我要每天都打花牌,吃虹酥糕,珍貴首飾那麼多,妃位俸祿還照領不誤,鶴安,這日子也太快活啦。」
14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我笑著舉杯慶祝,卻忽地被濺了滿臉鮮血。
杯子僵在空中。
獻寶的外疆人猝然掏出匕首刺向唐越,卻被身旁瑩貴人擋了一刀。
那人見勢不成,大喊S暴君,斬太後。
扮成宮人的刺客們從四周湧出,同時,御前侍衛迅速與之對抗。
眾人慌亂不堪。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
我跌跌撞撞縮在角落,呆呆望向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唐越面色陰沉,捂住瑩貴人肩膀流血的傷口,親手揮劍斬S外疆刺客。
我想,瑩貴人護了帝王一命,這輩子都不用愁榮華富貴了,她運氣可真好。
蕭鶴安飛身踢刀,堪堪救下花容失色的太後。
他身手真快,快得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過去的。
我想,蕭鶴安救了太後一命,這輩子也不用愁了,也許皇帝還會愛屋及烏給我也抬抬位分。
隻是,他離我好遠好遠啊。
人群中有一個刺客節節敗退,他看到我,大喊:「狗皇帝的寵妃,S!」
他是知道自己S到臨頭,拼命想拉個墊背的皇族。
我被逼到牆角,跑不得,躲不了。
我看到唐越起身拉弓,箭矢撲哧射入刺客的手腕。
那人發出慘叫面目猙獰,卻仍有力氣將利刃刺進我心口。
這是離S亡最近的瞬息。
我恍然以為,以後再也見不到太陽了。
暗器破空的聲音,將我從地獄拉回人間。
三枚銀鏢扎進刺客的咽喉。
他倒下,蕭鶴安飛奔而來,雙手顫抖檢查我的傷勢。
還好我沒事,隻在肩頭劃了道淺口,不然他得愧疚一輩子。
我攥緊他的衣袖,劫後餘生的眼淚潺潺不斷。
我想,必須要罰蕭鶴安好多天的俸祿,罰他不能跟我打花牌,隻能看著我和宮人們玩。
先保護太後嘛,我理解,畢竟刺客本來就要S她的。
美好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所以我寬宏大量,原諒他沒有保護好我。
我以為,我們還有好多以後。
一道冰冷的目光讓我無法忽視。
唐越站高位,持弓而立,面容模糊不清。
他嘴角在笑,卻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沒想到盈妃身邊有此人傑,在映月宮當掌事太監實在是屈才。」
「孤,最看不得人才被埋沒了。」
15.
失寵,在我意料之中。
但我沒想到風向轉得那麼快。
回宮後,唐越將我宮裡做事麻利的嬤嬤婢女全轉到了瑩貴人的思月宮。
天氣愈冷,往常最會拍馬屁的惜薪司卻遲遲不來送炭,叫人去問,才勉強拿來幾斤劣炭。
管物事的宮人似乎都被交代了什麼話,不接我的賄賂,不肯多和我有牽扯。
蕭鶴安也不常待在映月宮了,他變得很忙,早出晚歸。
有時,十天半月也不回來一次。
他是我的人,我卻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入冬那天,殿中久違地點了好炭,晚膳呈上了許久不見的虹酥糕。
因為皇帝擺駕映月宮了。
他笑眯眯地問:「盈妃,近來可好?」
我知道是他故意折磨我,可我卻不知道為什麼。
於是我問:「陛下,為什麼?」
他說:「因為孤有些忘記你努力爭寵的可愛模樣了。」
唐越將我抱在懷中,咬著我的耳朵,一字一句讓我聽得清清楚楚。
「原本已經玩膩了,可現在啊,孤發現你比其他人更有趣些。」
他摸我的發絲,像撫貓兒那般慢條斯理,言辭卻尖銳如斧。
「盈妃說說,那閹人是如何伺候你的?」
16
這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
宮妃與卑賤的太監惺惺相惜,是對帝王莫大的羞辱。
唐越在懲罰我。
我挺直的脊背寸寸彎下,又回到了曾經那副軟弱無骨的模樣。
帝王輕飄飄道:「你若是努力生個皇兒,孤倒能寬宏大量,保你餘生安穩。」
原來如此。
於是,我下跪服軟。
曖昧的青紫痕跡重新種在我的身體上,宛若白玉豆腐慢慢長出霉斑。
我的所有期待與希冀,在深宮中顯得無比可笑。
最愛吃的虹酥糕,如今已食不知味,恍然覺得苦澀。
爭寵、爭寵、爭寵。
脫衣、起舞、獻媚。
可映月宮仍然S氣沉沉,恩賜如流水般湧進思月宮。
瑩貴人指著我,臥在皇帝懷裡撒嬌:「陛下,姐姐跳得好難看。」
他縱容她:「孤真後悔沒有早些遇到阿瑩。」
我停下舞步,定定望向唐越。
「盈妃這是深感羞愧,不敢繼續跳了?」
他笑著看來。
我把劍橫到頸前。
唐越笑容僵住,要張口制止時,傳來瑩貴人的嬉笑聲。
「诶呀,姐姐是要演哪出戲?陛下放心,舞劍不開刃,軟如樹膠,傷不了皮肉的。」
他點頭:「如此,是盈妃的新花樣,孤,定會好好瞧著。」
我討厭他們的羞辱,討厭所有人嘲諷的竊竊私語。
更討厭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
那段時間,我覺得自己病了。
我終於在某個深夜等到蕭鶴安,他渾身裹挾著未消散的血腥氣。
我問他:「本宮哪裡出了問題,要吃什麼藥,為何還是懷不上孩子?」
他衣袖帶雪,握在我手中,融成一片冰涼。
他低下頭,唇齒微動。
他說我沒病。
那就好。
我重新給腳踝系上鈴鐺,和教習嬤嬤繼續學舞。
蕭鶴安靠在門檻那裡,看了我許久。
他的目光溫柔,能讓我從壓抑窒息中脫離片刻。
喘口續命的氣。
我想,沒關系,至少他還陪著我。
最後一聲鼓重重落下。
像是為我的美好幻想畫上最終句點。
他背光走來,對我說。
「娘娘,我要走了。」
您不必再費勁爭寵。
您沒有獻媚承歡的天分。
聲聲入耳,聲聲麻木。
我不想聽。
積累的委屈怨恨在此刻爆發。
我扇了他一巴掌,這是我第二次對他動手。
他明明說過,永遠陪著我。
——大小姐,我隨您入宮,永遠陪著您。
他騙我。
他向無法違抗的皇權低頭,向老天認了命。
他丟下我了。
蕭鶴安比我厲害得多。
太後薦他進了西廠任職,S出兇煞名號後,又被重用,一路升官。
唐越說的沒錯,留他在我身邊,是屈才。
17.
我沒力氣再爭。
可宮鬥是永遠不會停的。
瑩貴人有手段有計謀,皇帝肆意專寵。
各嫔妃竟然都不敢與她爭鋒。
她卻偏偏要找我麻煩。
因為我不小心窺探到了她的詭計。
一個能讓唐越瞬間厭棄她的秘密。
那張神似英淑皇後的臉,是假的。
映月宮冷冷清清,我坐在銅鏡前慢慢地描眉。
最近我的行動越來越遲緩。
提不起勁。
我忽然被闖進來的兩個嬤嬤狠狠按到地上。
瑩貴人來時哭哭啼啼:「我與姐姐無仇無怨,為何,為何姐姐要對我腹中皇兒痛下S手。」
她誣陷我害她小產。
偽造的證據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放進映月宮。
巫蠱小人、墮胎藥、甚至還有幾封真情實感的咒罵信,咒的還是皇帝。
夠帝王賜我三尺白綾,再誅我九族了。
我明白,她要在我向唐越告密前,置我於S地。
18
可惜,唐越並沒有S我。
而是將我打入冷宮。
聽說蕭鶴安向皇帝諫言,說盈妃得了失心瘋,身體已快燈盡油枯。
就放過她吧。
我問蕭鶴安:「本宮真的要S了?」
他輕輕搖頭:「娘娘很好。」
我沉默許久,呆呆地坐在鏡前。
鏡中人已不復少女情態。
S寂灰敗如朽木。
我看到蕭鶴安袖袍裡,無意識地攥緊的手。
他說謊了。
我不知道,他是騙皇帝,還是騙我。
深夜,有人躺到我榻旁,喚我:「小江珠,孤來了。」
唐越以為我快S了,摸到我細瘦突出骨頭的手腕,竟蓄起鱷魚的眼淚。
我被擾醒,他忙對我說:「想要什麼東西,孤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