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狠嗆了口水。
瞬間肺疼得好似炸了一樣。
我掙扎地浮出水面,SS扒住男姒。
瀕S的恐懼,讓我實在壓抑不住憤怒。
揮拳往他臉上招呼:
「你瘋了,還是有病?!我剛救了你!你恩將仇報想害我?!」
男姒被我劈頭蓋臉地一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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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也不還手。
隻是頗為失望:
「確實和之前裝模作樣的慫樣兒不同……可惜,我很不喜歡。」
水勢太猛,我倆拼爭了幾下,便沒了力氣。
隨著水流一路急衝而下……
我S命瞪大了眼。
不讓自己被這凜冽的水溫麻痺暈睡過去。
男姒卻有些困倦。
緩慢地眨著眼。
我用力搖晃他,提醒他不要睡。
他竟還能抽空回嘴:
「我睡了我S,與你什麼相幹?」
直到我說:
「你S了我就用你身體墊著去撞石,到時候我活了,你稀巴爛!」
他這才不服輸地瞪大眼睛:
「你敢!!!」
我懶得理他,隻說:
「那就想辦法活下去。」
在水裡,靠我一人是無法上岸的。
這種需要抓住浮木或岸枝才能脫險的粗活兒。
還是男姒這個狗奴才合適。
忽然,我大力拍他:
「前面有個分岔!咱們避開主流,他們不好搜!」
男姒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這人此一時彼一時。
之前說要S是真要S。
現在說想活是真想活。
他瞄準了岸邊橫在水面的枯木。
伸出了那條被烈犬咬傷的腿。
湍急水流中,我依然聽見「咔嚓」一聲。
隨後一股強勁的力道將隨水漂流的我拉住——
我渾身像要被撕裂般地打了個漂。
便被強行改變了方向,甩到了那分岔的小流之中……
我和男姒沒再漂多久,水漸漸變淺。
最終讓我倆成功翻回了一旁的土地上。
我的傷口泡了水,又經過拉扯。
再次腫痛非常。
男姒的那條腿更是徹底斷了。
以一種非常扭曲的狀態癱在地上。
我們兩人都沒有再爬起來的力氣……
隻能像翻著白肚,被蒸烤的魚。
暴曬在猛虎般的秋陽之下。
做起眩暈的白日夢。
12
夢中我回到了皇宮。
不是走著去的。
是飛著去的。
我的胸前長了一雙玄鐵般的,刀槍不入的翅膀。
它讓我仰面躺著。
飛到了坐在龍椅上的,墨臨淵的面前。
墨臨淵見到我,驚愕恐懼地瞪大了雙眼。
他跪服,他向我磕頭。
他尖叫大喊:
「好大一隻梟!你是梟雄,是梟皇!萬歲!萬歲!!饒過我這有眼無珠的蠢人罷!請上座這龍椅!饒我一條賤命罷!!」
我哈哈大笑:
「好說,好說!」
便用翅膀割下了他的頭顱。
墨臨淵張著嘴的頭顱,滾到龍椅下,同另外兩個頭顱挨在一起。
他們都看著我。
我笑笑:
「哎?父皇,母後,你們怎麼還在這裡?」
父皇的臉已經腐爛,眼睛在空洞的眼眶裡萎縮,緩緩轉動:
「你是什麼怪物?為何叫朕父皇?朕乃天龍,何時生出你這等不陰不陽的鳥人?」
母後的臉慘白僵硬。
好似話本中的僵屍,她輕蔑地瞥著我:
「沒用的東西!被人踢出了這偌大的宮隅,不靠雙腳一步步走來,竟是靠這等虛幻之物飛回來!
「你低頭看看你胸口的那對東西,不過是鹽碱地拔旱苗!你當很厲害嗎?!」
我低下頭。
那對鋒利的,宏偉的,削鐵如泥的大翅膀像是被淋了摻進金汁的鐵水。
它開始腐壞……
攣縮……
爛成一坨坨的惡臭。
母妃的魔音好似呼呼大風,不斷灌入我的耳朵:
「丟了就是丟了,你在悼念什麼?緬懷什麼?母妃早就告訴過你,你需要的不是它們!是刀!是劍!是槍!是兵!!
「報仇!報仇!報仇!!」
我煩了,大叫:
「啊——!」
難道我不知要復仇嗎?!
這是我如今能辦得到的嗎?!
這麼想復仇,自己活過來復啊!
我狠狠地踩上母後的臉,父皇的臉,還有墨臨淵的臉。
將他們蹍得血肉模糊,成泥!
把泥搓成灰,把灰堆一堆!
要S就S徹底一點,我巴不得你們都S。
我不要為你們復仇,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不過是一個潑婦和一個傻子!
一個隻會跟自己兒子撒潑!奪嫡奪嫡奪嫡!
一個像個傻子一樣,除了SSS!就是好好好!
反正在你們身邊的每一日,沒一秒快樂。
都不如我的胸!
最起碼它們在的時候,我不會痛!
不會痛!!!
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哭了。
那是我的肉啊!我從小到大的一部分……沒了,都沒了……
我可以復仇……為了我的胸復仇!
13
我嗚咽著,眼淚嗆到鼻子裡。
再把自己咳醒。
淚眼蒙眬中,我聽到有人也在哭。
哭得和我一樣邋遢狼狽,你唱我和的,好似那個野狗吐了二重奏……
我使勁把眼淚擠出眼眶。
才看清楚,竟是男姒在我身邊哭。
他的臉蛋被陽光炙烤,白皙中透出豔紅,眼淚大顆大顆地滾滾而落。
怪漂亮的。
我看得都忘了自己為啥哭了。
我吸吸鼻涕,問他:
「你哭什麼?因為疼嗎?」
……
男姒沒理我,隻是哭。
我見他溫馴或狡詐的樣子很多次。
這般柔弱的樣子卻少。
可這模樣卻最適合他。
春水般的哀怨,讓人心生憐惜。
我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
燒得滾燙。
原來是高燒燒得迷糊了。
怪不得不理我。
我本想搞點溪水把他澆醒。
卻聽到他在哭泣之後,又開始了碎碎念。
我附耳去聽。
隻聽到他說:
「阿湛……阿湛……」
阿湛?!
是在叫我?
可我倆什麼時候親密到,能讓他這樣叫我?
我低聲問他:
「阿湛,是我?」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更疑惑了:
「阿湛,是誰?」
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無神,卻明亮。
黑漆漆的像面光滑的鏡子,照出我有些茫然的臉。
披著發,水分被陽光蒸幹,蓬松地垂在肩膀上,隻有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額頭和鬢邊。
很不像做太子時束發的我。
連我自己乍一看,都感到陌生。
男姒卻好似很熟悉般。
忽然就笑開了。
我才發現他這狡黠的狐狸臉,竟也能顯現出幾分善良。
他笑完後又有些無措,仿佛害怕什麼,哽咽地看著我:
「你,這次來……便不走了吧……
「陪陪我……陪陪我……」
他好像是把我錯認成了什麼人。
錯認成了「阿湛」。
可這世上除了我,又有誰膽子那麼肥,敢自稱一個「湛」字?
我百思不得其解:
「阿湛現在在哪兒?我們找他去?」
他忽然整個人都僵住了。
明明剛才還燒紅的臉,卻在剎那間血色褪盡。
隻剩下一股泛著S氣的慘白。
他直勾勾地盯著我,是我形容不出來的哀怒和怨懟:
「是你?!」
……
他對我的嫌棄好明顯。
弄得我很生氣。
不光是對他,還是對他口中的阿湛。
那阿湛是個什麼玩意兒?
犯了我的名諱不說。
還比我招人稀罕那麼多?!
從來沒有人,敢將孤與他人對比,還如此嫌棄孤……
從來沒有!
我冷下臉來,直起身體俯瞰他:
「不然呢?你可知這世上膽敢叫阿湛的人,除了孤,便早S絕了。
「所以你叫的是哪個孤魂野鬼?!」
14
「啪!」
他竟然又給了我一巴掌!
可他卻像是自己挨了一巴掌。
雙眼猩紅地,含淚地,執拗又激越地盯著我:
「你再……咒他一句試試看?!」
我心中無名火起。
反手給了他一個大耳光:
「之前打老子就算了,現在你以為你還很健壯是不是?!」
我這下實在比他力大。
把他好不容易坐起來的身體,又扇得趴了下去。
他就維持著被扇趴了的姿勢。
紅著眼轉過頭狠狠地瞪著我。
說了句很沒S傷力的話:
「我恨你!」
我嗤笑一聲:
「隨便啊,難道我會怕你的恨嗎?」
他被我噎住。
隨後發覺正如我說的那樣,他到底拿我無可奈何。
便急得頭上直冒汗。
暴怒且破罐破摔地衝我又吼一句:
「我恨你!」
然後他爬起來,開始用虛弱的拳頭捶我:
「你毀了阿湛!害了我!」
「哎呀!煩S了!」
我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
他是不是以前發過什麼癔症,還是偷看過什麼話本子入魔了?
淨說些矯揉造作的屁話!
我一個字兒聽不懂!
隻是他虛成這樣,我沒必要再讓著他。
也開始動手擂他:
「我不管你是發瘋撒癔症!要叫滾遠點兒叫!
「這裡沒有你的阿湛,上天入地隻有老子一個湛!
「要被追兵逮到是你活該!別連累老子!!」
我真隻是嚇唬他。
誰知好的不靈壞的靈。
遠遠地仿佛真的傳來幾聲犬吠!
我倆的虛弱互毆戛然而止。
我率先反應過來。
開始四肢並用地往旁邊林子裡爬。
愛罵我罵我去吧!
我可管不了他了!
男姒的動作緊隨其後,他腳傷得重,便SS拽住我的腳踝。
被我拖著前行。
像個即便到了地獄裡也要纏著我的豔鬼……
15
人在怕S的時候。
力氣是很大的,姿態是很醜陋的。
我與男姒在林中不管不顧地瘋狂爬行。
陰暗扭曲,讓野豬見了都退避三舍。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
我們竟已經爬出了那片窄林。
跌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前。
或許是人多,氣味雜,那些獵戶並沒追來。
我和男姒癱在地上。
渾身髒臭得像兩坨猛象排泄物。
稍微講究些的人,捂著鼻子嫌棄地挪開。
唯有幾個流民乞丐,將我們團團圍住。
為首的矮跛子嬉笑道:
「喲?這哪來的同行啊?兩個人,要這一城郭人的飯,胃口也忒大了吧?!」
他咬文嚼字,態度卻霸道。
我於數月前,同父皇進城私訪,聽這邊的官吏說,為行仁政,城門限地痞,不限乞丐。
這些乞丐大多扎堆乞討,討到一城人厭煩了他們,便再去下一城。
他們大多排外蠻橫,見到有同自己差不多人數的乞丐隊伍,便前去挑釁,互相械鬥。
常擾得城中百姓不安。
我父皇當時本想同朝臣研究出個兩全之法。
如今,卻是再顧不得了……
卻也算冥冥之中,給了我一條活路。
我勉強爬起,弓起身子,對著那乞丐行了個禮,態度甚為謙卑:
「兄臺言重了,我兄……妹二人家中飢荒,逃難至此。
「一路上人人見我倆髒臭,輕則避開,重則打罵!從未有人像兄臺這般,還願放低身段與我們搭話……可見兄臺仁義!
「若兄臺不棄,我們願追隨兄臺,為大家出一份力。」
我母妃曾在宮中,無家世可仗,無權勢可依。
最初起家,便是善用那些最卑微的宮人侍衛。
她教我,說身份越輕的人,越需要一份尊重。
你尊他不夠,還要貶那些不尊他的人。
他便自願同伍。
那矮跛子被我誇得高興大笑。
讓他的兄弟們攙了我和同樣老實行禮的男姒起來:
「好好好!你這姑娘渾身髒兮兮的,但是嘴幹淨!行,你倆我認下了!
「以後跟著咱們混!吃得不比那些種地的酸人們差!」
於是我們夾在乞丐中。
緩緩往城門走去。
16
城門上。
吊著兩具屍體。
無頭,幹枯,穿著褴褸的囚服。
我仰著脖子,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
旁邊矮跛子打趣:
「小姑娘第一次見這陣仗,膽子倒挺大。
「這兩人你知道是誰嗎?是當朝的麗貴妃和太子爺!嘖嘖嘖,現在是反賊啦!
「聽人說,這座城是離老皇帝被反賊S了的那艘龍船最近的城郭,新皇下令,把這倆反賊吊滿三個月才能放下。」
他嘖嘖兩聲:
「可惜這麗貴妃娘娘,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如今頭看不到就算了,這身子哪有點兒美人兒的樣子。」
我卻盯著那女屍的小拇指。
殘紅未褪的長指甲。
在我模糊的記憶裡,那隻帶著紅指甲的手,唯有在我幼年極乖巧時,才撫摸過我的頭。
其他時候,它便被覆蓋在描金的甲套裡。
我與她日日相對,卻再不得見。
如今那鳳仙花染就的鮮亮色彩早已失了往日的瑰麗。
殘敗得像是嵌在餿掉龍眼幹上的辣椒皮。
薄舊的,恰如我倆這近二十年近又難近,甩又難脫的母子情誼。
幹辣到看一眼,便覺得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