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周末我都沒回她消息,周一大清早她就在公司門口等我。
我剛踏進公司門,她就從前臺的拐角一個箭步蹿了出來。
下一秒,她就當著辦公室一眾員工的面,水靈靈地給我跪下了。
我大驚失色,連退數步。
沒等我開口,她對著我咣咣就是兩個響頭,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哭嚎:「小陳總!求求您了!求求您借錢給我救命!」
「我丈夫急用錢救命,醫生說如果恢復不好,以後偏癱生活不能自理是一輩子的事情了!我還有孩子和老人要養,我是實在走投無路了!」
她的嗓門嚎得一嗓子比一嗓子高,更是聲淚俱下,鼻涕眼淚甩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此時此刻都齊刷刷地在我和她身上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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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她這是要當著所有人的面讓我下不來臺。
我勉強維持著理智,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你現在起來,去我辦公室說……」
我話音未落,她對著我又是咣咣兩個響頭。
大家都傻眼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小陳總,算我求您了,我願意給您當牛做馬一輩子,別的不說,我在公司十幾年從沒要求過什麼,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我陪著公司白手起家,公司不能見S不救!不能把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員工逼上絕路!」
有人看不下去,趕過來伸手要拉她,勸她:「劉姐!你這是幹什麼……」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她用膝蓋奮力摩擦著地毯,連退數步,然後扯著嗓子大放厥詞:「不!您今天如果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了!」
我氣得腦袋直發昏。
我忍無可忍,衝著她說:「隨便你,你愛跪多久就跪多久!」
見我轉身要走,她眼珠子一轉,馬上就想出了新的策略。
她騰地一下又站了起來,噌噌兩步擠開眾人,一下子扒到了窗戶上。
在場眾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明白她這是鬧的哪一出。
有人眼疾手快要去抓她,她甩開別人拽她的胳膊,開始放聲尖叫:「不是我不想活了,是公司不給我留活路了!
「這筆錢我今天要是拿不到,我就從這十九樓跳下去!我要是S在公司裡,公司別想能撇幹淨責任!」
公司的窗戶沒有紗窗,是從中間推開的半截落地窗。
窗戶雖然隻能開半條胳膊長的縫,但要是她真的一心求S擠一擠也是能下去的。
她但凡在公司出了事,這個責任就是公司的。
哪怕認定她自S,人道主義賠償也絕對不會少,她家裡人還會把公司鬧翻天,公司的業務也少不了虧損。
我焦頭爛額。
我根本無法判斷她是真的不想活了,還是隻是情緒激動拿這些話詐唬我。
幾個大著膽子想去勸她的員工,都被她發瘋一般的模樣嚇退。
我掏出手機剛報了警,轉眼就看到她不知道順手抓了個什麼把旁邊封著的玻璃敲碎了。
巨大的動靜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玻璃是雙層,隻碎了裡面的一層。
她抓起地上的玻璃就往自己胳膊上比畫,情緒崩潰到說話斷斷續續毫無邏輯。
我隻聽得清幾句。
「我有抑鬱症,我查出了重度抑鬱,可不是我不想活了……是你們一個個都在逼我!」
7
這場鬧劇最終以警察把她拽下窗戶收了尾。
來了三個警察。
警察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穩定住她的情緒然後一躍而起,就把她從窗戶邊拽了下來。
她哭著喊著掙扎,最後被塞進警車送去派出所。
跟著去派出所的還有我。
直到坐在調解室裡,我都沒能緩過神。比起讓我大開眼界,我更覺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警察問了我前因後果,然後又安慰從情緒崩潰到現在一言不發的劉姐。
「你們老板人看著挺不錯的,還給你買水照顧你情緒,有什麼事情好好說,不要採取這麼極端的做法!」
她呆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目光空洞。
警察和她說話,她也不理睬,隻是時不時地點下頭。
最後警察給她開了行政處罰的決定書,批評教育之後提出警告。
我給她批了一禮拜的假,讓她在家好好休息。
出了派出所,我就馬上給我爸打了電話。
我爸知道後也嚇了一跳,他也沒想到會鬧出這樣的事情。
他問我人怎麼樣,我說:「人沒事,給她休了假。」
我爸的意思不能再留她在公司了,本身她的心理狀況現在就成了一個定時炸彈,之後她再接二連三地鬧下去,就沒完沒了了。
我爸說:「那三萬塊錢你之後找律師打官司要,當務之急是讓她離職,條件開得高一些,賠償無所謂,趕快撇清關系!」
她離職的事情交給了趙大爺處理。
趙大爺要給她開 n+1。
畢竟她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勝任工作,再加上疾病和之前的過錯,補償 n+1 已經是仁至義盡,也是看在她工作十幾年的份上。
但她同樣也有說辭,她大概是料到了這一步。
她把鬧著要跳樓的事情歸結於我和她之間的私事,公司不能因為我和她個人的私事就把錯怪她頭上,把私事按公事辦。
更何況櫃子的事情公司,已經扣了她兩個月的工資做處罰,事情已經過去不能再翻舊賬。
她把賬算得很清楚:「我在公司待了十二年三個月,超過十年籤的就是無固定期限合同,我沒有重大過錯,公司隻想 n+1 賠個八萬塊錢打發我,欺負我不懂法嗎?
「你們無故辭退我是違法的!至少要 2n+1!」
她一拍桌子,講話毫不客氣:「十六萬,沒有這個數我就去勞動仲裁,看看到底是怎麼判!」
她獅子大開口直接要 2n+1。
她很明顯是有備而來,煞有其事地擺了幾條法律法規。
離職的事情談不攏,她知道這下是直接和公司撕破了臉,但為了經濟補償,她愣是賴在公司不肯走。
事情拖了一個禮拜,傻子現在也看明白了。
她有沒有病的事情先放一邊,她鬧了一出要在公司跳樓自S的戲碼,就是在逼公司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
無故開除十幾年的老員工,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家公司裡都是炸裂性的。
趙大爺本來是想好好談,他已經看在劉姐十幾年的工齡上讓步了。
沒想到對方非但不借坡下驢,反而倒打一耙反咬一口。
趙大爺被惹惱了,索性連一點情面都不留了,直接辭退扣了她的工牌。
沒有工牌,就無法通過樓下的刷卡機。其間她還在樓下鬧了好幾次,最後都被保安大爺拿著叉子趕走。
鬧了幾次無果後她是消停了,可我的手機就沒消停過。
她給我打過一次電話,她在電話裡說:「你們要辭退我無所謂,可是一分錢都不掏,你們得考慮清楚了。
「離職隻是你們單方面通知我,我就算在家,你們照樣也得每個月給我工資!」
我說:「怎麼就是無故辭退你?你在公司跳樓,還有那批貨的損失,趙總給你補償你不要,那太好了,你一毛錢都別想要了!」
聽到我的話,她反而在電話那頭笑出了聲。
她的笑聲無比誇張,像是強行從胸腔裡擠出來的一樣。
她咯咯咯地笑了好半天,才又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隨便你怎麼說,開公司的就是了不起,就可以隨隨便便開除別人咯?我告訴你,我已經申請勞動仲裁了。
「你們這就是違法解除勞動合同,事情拖得越久有影響的可不是我,到時候的賠償金隻多不少,絕不再是十六萬這個數,我勸你想想清楚了!」
聽到她的話,現在輪到我笑了。
誰說的?
8
我沒有時間浪費在和她的唾沫紛爭上。
她的所有聯系方式都被我拉黑刪除。
把勞動仲裁的事情交給了公司的法務。
折騰了幾個月,勞動委員會的仲裁結果是不支持,她要求的經濟賠償被駁回。
事情到這裡還不算完,她轉頭又把我們公司起訴到了法院。
最後判決結果依舊是她敗訴。
這下她傻眼了。
她主張我們公司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是違法,可實際上法院裁定勞動者應該遵守基本的勞動義務和勞動紀律。
如果的確在工作中與領導溝通不愉快,也應該採取適當的措施解決問題,而不是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
她在公司鬧著要跳樓自S的行為,已經嚴重違反了勞動紀律。
並且我們雙方籤訂的勞動合同裡,也明確規定了如果有嚴重違紀,公司是有權單方面解除勞動合同的。
所以我們公司開除她完全合理,並且一毛錢的賠償都不需要給。
反而是她還欠著我們公司六千塊錢的賠償。
因為她訂錯櫃子導致虧損的那批貨,她隻賠了一個月的工資,現在離職她還得自掏腰包補上剩下的錢。
她氣急敗壞,不僅一毛錢賠償沒拿到,甚至還要再賠給公司六千,她當然不幹。
公司的法務找她談過幾次,她S不認賬。
她自作聰明,覺得不認賬就不用賠錢。
之前她起訴公司,現在換成公司起訴她。
一切按走流程算,她理應賠給公司兩萬多,折去她一個月的工資,她現在不是要賠六千了,得賠一萬七。
賠償眨眼間就翻了倍,她又傻了眼。
趁著她又傻眼的功夫,我轉頭以個人的名義又把她起訴了。
欠我的三萬塊錢,這麼久了,該還了吧?
可她把老賴的精神發揚光大,賬認了,錢是不可能還的。
律師找她幾次,她表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有本事弄S我!」
她還說:「我當時隻和陳俊卿借了五萬,是她要給我八萬,多出來的三萬塊錢怎麼能算她借我,明明是她自願贈與的。
「我管你法院怎麼判,愛怎麼判怎麼判,反正我現在就是沒錢。
「有本事把我關進去,我正好樂得開心,裡面不愁吃不愁穿,總好過現在每天給一個偏癱端屎端尿地照顧,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還要挨那老不S的罵強!
「把我逼急了我再去她公司跳樓,我直接從十九樓跳下去,我讓她這輩子都別想做生意!」
她想怎麼賴就怎麼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