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朗達是突然出現的。

 

他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停在我和紅葉面前。

 

紅葉嚇壞了，下意識就擋在了我的面前。

 

知道對方是個人時，她驀地松了一口氣。

 

可看清那人是朗達時，她又緊張了起來。

 

我拍了拍她的背，「無妨。」

 

朗達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趙，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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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朗達王子逾矩了。」

 

他再次笑了起來，笑夠了，才再次開口道：「你的父皇自詡真龍天子，卻給自己的女兒起了個雜草名字。」

 

「大膽！公主之名，豈是你能非議的。」

 

他饒有興味地看向紅葉，「就連公主的奴婢，也有趣得緊。」

 

我擋在紅葉面前，聲線冰冷，「朗達王子。」

 

他聳了聳肩，「公主何須介懷，本王子丟了最心愛的匕首，回來找找罷了。」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

 

我想起父皇桌上的那把匕首。

 

朗達，是在示威。

 

所以，一向對裴寂言聽計從的父皇怕了，他迫不及待地答應了朗達的要求。

 

他在擔心，那把匕首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砍下他的腦袋。

 

至於裴寂，他太自大了。

 

殊不知，皇權至上的社會，他隻不過是一介蝼蟻。

 

他妄圖左右皇帝的心思。

 

最後，落了個頭破血流。

 

再見裴寂，是在十日之後。

 

他來給我送嫁衣。

 

裴寂捧著嫁衣，額頭上的傷好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留了疤。

 

整個人的氣質，也得陰鬱了起來。

 

臨走時，他轉過頭看我。

 

「公主放心，裴某會保護好你的。」

 

左右不過一句客套話，我沒有推脫，「那就多謝裴大人了。」

 

嫁衣的樣式是按照南國那邊設計的，朗達親自畫的圖紙。

 

十幾個繡娘，連軸轉，終於趕制了出來。

 

大紅色的嫁衣，上面用金絲線繡著五彩的鳥兒，栩栩如生。

 

鳳冠上，墜著一顆碩大的南珠，泛著溫潤的光。

 

紅葉笑著感嘆，「好生精巧。」

 

我點了點頭，的確精美。

 

前世，我和裴寂的成親禮很簡單。

 

嫁衣、蓋頭、鳳冠，都是最普通的樣式，賓客寥寥。

 

甚至於，鳳冠上墜著的金絲步搖，都在新婚夜，斷掉了。

 

若是有心，便會發現那場婚禮的敷衍。

 

可我滿心沉浸在嫁給裴寂的喜悅之中，並沒有覺得不妥。

 

如今想來，當真是傻得可憐。

 

11

 

韶光易逝，很快，就到了和親的日子。

 

臨出發前，趙長寧獨自來找我。

 

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錯。

 

想來也是，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如今，看到我淪落到這樣的地步，自然是要來幸災樂禍一番。

 

她抓著我的手，嘴裡叫我好妹妹，聲音哽咽，卻不見眼淚落下。

 

「芊芊，此去路途遙遠，務必保重。」

 

我笑了笑，「多謝二姐姐掛念。」

 

她又說：「芊芊，二姐姐一直把你當作親妹妹，如今能看著你出嫁，倒也是了了一樁心事。」

 

「隻是，想到往後不能相見，就連二姐成婚，也不能得到你的祝福，二姐心裡就難受。」

 

我大概猜出了趙長寧的劇本，可我並不打算陪她演下去。

 

我微微頷首，並沒有出聲。

 

她勉強地笑了笑，眼裡對我的怨恨快要溢了出來。

 

於是，她自顧自道：「若是有機會，二姐會和阿寂去看你的。」

 

「恭喜二姐。」我說。

 

她臉上的表情這才好轉。

 

朗達已經在宮門外等著。

 

我在紅葉的攙扶下，從宮殿內走出。

 

一眼就看到了裴寂。

 

身旁的趙長寧，肉眼可見的開心了起來。

 

她看了我一眼，提著裙擺跑了上去。

 

我不曾言語，依照規制，坐進轎內。

 

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晃晃悠悠中，就到了宮門。

 

皇上、皇後、太子、妃嫔，還有我的幾個皇兄皇姐，早已經候在了宮門口。

 

父皇紅著眼眶，顫抖著雙手，「芊芊，朕的乖女兒。」

 

我相信，在這一刻，他其實是發自內心的愛我的。

 

隻是，帝王之愛，摻雜了太多的利益。

 

每個人都象徵性地在我面前扮演著自己的角色。

 

輪到四姐姐時，她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

 

最後，她隻說了一句謝謝你。

 

其實，她不用謝我，我幫助她，亦有自己的私心。

 

朗達坐在馬上，手裡握著馬鞭，漫不經心。

 

「陛下，時辰不早了。」

 

人群浩浩湯湯。

 

我轉過頭，宮牆離我越來越遠。

 

城牆之上，裴寂站在那裡，衣袂飄飄。

 

這個困了我三輩子的地方，終究化為了雲煙。

 

12

 

從大周的都城到達南國，路途遙遠。

 

朗達一路上很警惕。

 

我們幾乎是日夜不停，終於在七日後到達了兩國邊界。

 

許是終於要回到家鄉，又許是一路上風平浪靜，相安無事。

 

朗達終於放松了下來。

 

臨近傍晚，我們來到了一片平原。

 

再翻過眼前的山，就到了南國。

 

夜晚進山，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我們停下來安頓。

 

而我，也被朗達特許，可以在附近走動。

 

長久地坐在馬車內，讓我渾身的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

 

紅葉攙扶著我，領著我到了一塊大石頭旁坐下。

 

落日給大地鍍上一層金輝，晚風徐徐。

 

這美好的景色，讓我紅葉都忘記了旅途的勞累。

 

她興奮地扯著我的胳膊，指著很遠的地方。

 

「公主，快看，炊煙！」

 

「那是子午城，是大周天黑的最晚的地方。」我告訴她。

 

許是想起了故鄉，紅葉變得低落了起來。

 

她輕聲道：「公主，我們以後，再也回不到大周了嗎？」

 

炊煙嫋嫋，暮靄沉沉。

 

我低聲呢喃道：「我們，很快就要回去了。」

 

南國的士兵們生起了篝火，旺盛的火堆裡，烤著香噴噴的野雞、野兔。

 

朗達坐在不遠處，仔細地擦拭著手裡的匕首。

 

紅葉坐在我旁邊，手裡捧著幹餅，饞的直吞口水。

 

「公主，我也想吃肉，我們已經啃了十幾天幹餅了，我咽不下去了。」

 

我看著遠處黑乎乎的山，「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啃完幹餅，我和紅葉朝著扎好的帳篷走去，可沒想到，朗達早早就等在了大帳門口。

 

紅葉擋在我面前。

 

他嗤笑一聲，遞給我一根兔腿，和幾塊雞肉。

 

焦香誘人。

 

我伸手接過，「多謝。」

 

進到大帳內，換下繁瑣的衣物，我吹滅了燈，和紅葉和衣而睡。

 

我閉上眼睛，卻遲遲睡不著。

 

帳外漸漸沒了聲響，萬籟俱靜。

 

我喚醒紅葉，她剛要出聲，我捂住了她的嘴巴。

 

這是換班的時間，會有一個短暫的空檔時間，是我逃跑的唯一機會。

 

「噓，別出聲，跟著我走。」

 

雖然不明白我要幹什麼，但她還是聽了我的話。

 

借著黑暗，我們從大帳內悄悄爬出來。

 

「紅葉，你想回去嗎？」

 

她不解地看著我。

 

我輕聲告訴她，「我不想回去了，你若是想回去，就找個地方躲著，等裴寂來了，你就出去，他會帶你回到大周。」

 

「那您呢？」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但天高海闊，總有我的容身之處。

 

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公主，我和你一起。」

 

我帶著紅葉，逃了。

 

從我重生以來，我一直在計劃著逃跑，可作為公主，我根本沒有出宮的機會。

 

和親，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並不擔心我的逃跑，會給兩國帶來戰亂。

 

因為，裴寂早就做了準備。

 

那日送來的嫁衣裡，有裴寂的一封信。

 

他要趁著朗達放松警惕之時，趁著南國還沒有強大之時，給他致命一擊。

 

和親路上，則是最好的機會。

 

所以那日，他才說，會保護我。

 

沒有人注意到我們，到達密林時，我松了一口氣。

 

翻過山，就是南國。

 

紅葉小聲問我，「公主，我們要去南國嗎？」

 

我點了點頭。

 

黑暗中，我們兩個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終於在天快亮了時，到達了山頂。

 

山腳下，大周的將士已經將南國的士兵控制住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道。

 

13

 

三天之後，我和紅葉，終於踏進了南國。

 

這一路上，我們倆也曾遭遇猛獸毒蛇、狂風暴雨，但好在大難不S。

 

熱鬧的集市上，我們倆穿著南國的服飾，暢通無阻。

 

臨走時，偷拿的碎銀子，倒也起了大作用。

 

我們坐在面館裡，狼吞虎咽。

 

很累，但心裡卻莫名的興奮。

 

吃飯時，客人們在議論朗達的事。

 

他們說朗達王子遭遇了偷襲，損失大半，但好在王子驍勇善戰，逃回了南國。

 

還說，大周的人勝之不武。

 

我和紅葉安靜地聽著，一言不發，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我們準備離開時，我又聽到他們說：

 

「聽說大周皇帝生了重病，監國的不是太子，而是裴相。」

 

「那裴相最近正在兩國邊境大力搜捕五公主和她的丫鬟。」

 

「搜捕五公主？為何？」

 

「誰知道呢？」

 

「大概是五公主逃跑，裴相要抓她回去興師問罪吧。」

 

裴寂被我擺了一道，大概是恨S我了吧。

 

抓我回去，倒也符合他一貫的人設。

 

隻是，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把大周握到了手裡。

 

太子和父皇，要比我想象中的更沒用。

 

我抓著紅葉，加快了步伐。

 

我們得快點逃，否則，裴寂遲早會找到我們的。

 

兩日之後，我們到了銅城。

 

這裡距離南國邊境，已經有了一段距離。

 

短時間內，裴寂不會來。

 

可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朗達。

 

他帶著幾個人站在客棧門口，等我想要躲開時，已經晚了。

 

我和紅葉被他的士兵抓住了。

 

他受了傷，胸口的紗布還在往外滲血。

 

平日裡，那個和他寸步不離的心腹，已經消失不見。

 

我並無害怕，「朗達王子，您要如何？」

 

他拿著匕首走到我面前，挑起我的下巴，「為何救我？」

 

他說的是，我給他留下紙條的事情。

 

朗達的心腹，早已叛變。

 

他給我送兔腿時，我把那張紙條偷偷塞給了他。

 

濃鬱的血腥味讓我覺得惡心。

 

「為了活命。」我說。

 

我沒騙他，若是他S了，南國遲早就是裴寂的囊中之物，到時，我更沒有地方可去。

 

我在賭，堵他不會S我，不會把我交給裴寂。

 

幸運的是，我賭對了。

 

他帶上了我和紅葉。

 

有南國皇族一路護航，我和紅葉才算是徹底放下了心。

 

我已經想好了，等到了南國都城，就和朗達分道揚鑣，繼續往南。

 

在現代，那塊地方大概快到了雲南。

 

我和紅葉就在那裡安身。

 

可在都城，我見到了裴寂。

 

他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整個人如墜冰窟。

 

朗達顯然也不知道這一切，他擋在我身前。

 

我隻能縮在他背後，祈求不要被發現。

 

那個男人大笑道：「朗達，你終於回來了！」

 

「咦？你還帶回個女人，你小子終於開竅了。」

 

朗達的聲音傳來。

 

「大哥。」

 

「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裴寂的聲音。

 

「朗達王子，別來無恙。」

 

「裴某丟了個小東西，不知您可曾見過。」

 

「不曾。」

 

「那真是可惜。」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而我，隻想趕緊結束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