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瞬間,他倒懸而下撈住我的腰。
染血護目鏡後藏著一串生S密碼。
高山救援隊長與玩命攝影師。
在海拔六千米的禁忌裡。
交換了最接近心跳的遺物。
1
我的鏡頭正專注地捕捉貢嘎神女峰如夢似幻的流雲。
一切都靜謐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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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之間。
取景器裡竟毫無徵兆地被一股洶湧的銀白色沙暴瞬間灌滿。
十級狂風裹挾著尖銳的冰碴。
如同一把把利刃,擦過我的耳膜。
發出令人膽寒的呼嘯聲。
與此同時。
雪坡開始以一種遠超氣象預報的速度迅速傾塌。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三十米外凸起的冰塔成了我眼中唯一的生機所在。
我拖著重達四十斤的攝影設備。
不顧一切地朝著冰塔狂奔而去。
命運卻在此時和我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我的右腿突然毫無防備地踩進了一條裂縫之中。
「操!」
在一陣如骨裂般鑽心的劇痛裡。
我忍不住罵出句髒話。
無人機在頭頂的上空焦急地盤旋著。
直播間裡的彈幕瘋狂滾動。
「主播要涼」的字樣不斷刷屏。
打賞的特效更是如煙花般接連炸開。
在這生S攸關的時刻。
我突然想起民宿老板娘曾經說過的話:
「拍神女峰要先拜山神。」
就在這時,背包裡的衛星定位器發出了刺耳的鳴叫。
海拔儀上的數字也在瘋狂跳動。
顯示我在短短兩分鍾內就下降了六百米。
這條冰裂縫就像巨獸張開的咽喉。
正緩緩吞噬著最後一絲微弱的天光。
就在我幾乎陷入絕望之時。
螺旋槳的轟鳴聲劃破了漫天風雪。
我正用瑞士軍刀艱難地割開羽絨服。
試圖將其充作求救旗。
在被冰晶割裂的晨光之中。
一道墨綠色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倒懸而下。
他腰間的快掛鎖鏈在狂風中劇烈搖晃,發出錚錚的聲響。
「閉氣!」
男人的膝蓋猛地頂住我的胸腔。
戰術手套上的金屬扣不小心劃破了我的下巴。
一股血腥味混合著某種像是雪山松針浸泡過的消毒水氣息。
隨著鋼索崩斷的清脆聲響,瞬間灌滿了我的鼻腔。
我們就像兩顆被山神無情吐出的果核,朝著冰壁狠狠撞去。
就在即將撞上的瞬間,他猛然擰身。
用自己的身體充當了我的人肉緩衝墊。
「隊長!東南側!」
對講機裡傳來的尖叫很快就被呼嘯的風雪攪得支離破碎。
我蜷縮在他用體溫融出的狹小冰洞裡。
這才發現他的左手小指似有殘缺。
他撕開我浸血的褲腿處理傷口。
我疼到抽搐時被他按進懷裡:
「咬肩膀,別咬舌頭。」
我立刻從善如流地咬住他的肩頭。
他肌肉緊繃卻未推開。
反手扣住我的後頸:
「屬狼的?」
淚水不停從我的眼眶中湧出。
在這極度的恐懼和絕望之後。
劫後餘生的復雜情緒讓我無法抑制自己的眼淚。
他嘴角掛一抹嗤笑,熟練地摸出槍式注射器。
針尖扎進靜脈的動作流暢得令人心驚:
「哭什麼?」
他輕聲問道,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和安撫:
「救援隊規第一條……」
然而,二次雪崩的轟鳴瞬間碾碎了他的尾音。
男人突然用他那隻完好的右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碳纖維手套的紋路刮得我的睫毛生疼:
「現在開始,呼吸頻率跟我同步。」
在這逐漸縮小的狹小空間裡,我們隻能共享稀薄的氧氣。
氧氣將盡時,他突然把我的頭按在胸口:
「吸慢點,我肺泡炸了你也得S。」
他劇烈的心跳聲震得我的太陽穴一陣發麻。
防護服裂口處裸露出來的皮膚滾燙得如同烙鐵一般。
無人機早已被風雪無情地擊落。
可我卻清晰地記得鏡頭的最後一帧畫面:
在他掀開護目鏡的剎那。
眼底沉澱著比冰川還要凜冽的孤獨。
當直升機的探照燈終於穿透冰層時。
我無意間摸到了他腰間一個冰涼的金屬物件。
那是一枚刻著經緯度的鈦合金哨子。
坐標正好抵著我的第四根肋骨。
傳說中最接近心髒的位置。
「沈小姐的攝像機,」
他將我從冰洞裡拽出來時。
染血的指尖輕輕擦過記憶卡槽:
「比命還重要?」
直到這時,我才看清他救援服袖口的暗紋。
那是用金線繡成的喜馬拉雅鷹。
振翅欲飛的姿態栩栩如生。
後來我才知道。
這是國際高山救援隊二十年來從未更換過的圖騰。
翼尖橄欖枝纏著的。
是無數未亡人的眼淚。
2
回到大本營的那個夜晚。
我獨自一人反復觀看救援視頻。
在 0.5 倍速的播放下。
他倒懸而來的身影精準得如同手術刀一般。
可護目鏡反光裡瞳孔收縮的那一絲顫動卻被風雪模糊了。
彈幕裡大家都在熱烈討論他染血的下巴擦過我唇角的那一秒。
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落地時踉跄的腳步。
左腿義肢的接口處正在緩緩滲血。
凌晨三點。
我悄悄摸進醫療站,偷拿了他的病歷。
泛黃的紙頁上詳細記載著七次重大手術的記錄。
最新的那欄裡潦草寫著:
【2021.10.12,多吉扎西。
【貢嘎救援致腰椎鋼釘移位。
【建議立即停飛。】
月光突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截斷。
多吉扎西倚在門框上,悠然地吞雲吐霧。
煙頭的紅光映亮了他鎖骨處那道觸目驚心的縫合疤痕:
「沈小姐對殘缺的身體感興趣?」
煙灰簌簌地落在病歷上。
恰好覆蓋住了「建議停飛」的紅章。
我盯著他左手小指缺失的關節。
突然想起在冰洞裡摸到的那枚鈦合金哨子。
金屬表面,有著長期撫摸形成的一層溫潤包漿。
「省點好奇心,」
他彈飛煙蒂。
火星在空中劃出一道猩紅的弧線:
「下次雪崩來的時候。
「我的肋骨可不夠給你當緩衝墊。」
帳篷外突然響起了急促的警報聲。
多吉扎西轉身的瞬間。
我瞥見了他後腰上的黑色文身。
一串神秘的數字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2019.11.03。
這個日期後來成了我揮之不去的夢魘。
每當暴風雪猛烈地叩擊窗棂。
我總會看到他孤獨地站在玉珠峰的風雪之中。
身後是一架燒成焦炭的救援直升機。
他掌心緊緊攥著半隻燒融的兒童手套。
3
那晚營地舉辦了篝火晚會。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尋。
直到那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線裡。
青稞酒潑進篝火的瞬間。
爆開的火星子濺在多吉扎西的藏袍上。
我隔著晃動的火焰看他。
他正用匕首削著弩箭。
刀刃每劃過箭杆一次。
喉結就跟著滾動一回。
「多吉扎西。」
我踢開腳邊的空酒壇。
「你削的是箭,還是不敢看我的膽子?」
弩箭「咔」地斷成兩截。
他抬頭時,篝火恰好舔上他眉骨那道疤。
將瞳孔燒成琥珀色:
「沈小姐喝多了。」
我搖晃的身軀直接撲過去。
手撐在他大腿根。
醫用酒精混著藏香的味道衝進鼻腔。
他的肌肉瞬間繃緊。
義肢傳感線隔著布料硌得我掌心發麻:
「我比冰镐還清醒。
「你要不要嘗嘗?」
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口哨聲。
藏族隊員開始用藏語唱情歌。
似乎是牦牛角纏上格桑花的葷話。
多吉扎西的匕首突然插進我的指縫。
刀尖離皮膚隻差一釐米:
「讓開。」
「不讓。」
我俯身去夠他腰間的鈦合金哨子。
鼻尖擦過他鎖骨滲血的凍瘡。
「除非你用它吹一段《青藏高原》……」
話音未落,我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他掐著我後頸按在彈藥箱上。
衝鋒衣拉鏈卡住了我散開的頭發。
「我接住過雪崩裡的小孩。
「泥石流下的孕婦。
「斷崖邊的老頭。」
他的呼吸噴在我結冰的睫毛上。
融化的雪水順著颧骨往下淌。
「可感情這東西。」
他的匕首挑斷我的一縷頭發:
「比雪盲症還難救。」
我趁機勾住他左手小指殘肢。
「巧了,我就愛治疑難雜症。」
指尖順著護腰滑向他的後腰。
他突然暴起。
我的後腦勺重重磕上氧氣瓶。
等我撐起身時。
隻看見他逆光立在帳篷前:
「帳篷編號 07 歸你。
「還有,沈小姐,你再違規拍攝。
「我會親手把你扔下去喂禿鷲。」
說完,他用力推開我。
轉身離去。
我眼疾手快地搶下他腰間的鈦合金哨子。
「我是不會放棄的。」
他的背影頓了頓。
沒有回頭。
後半夜我被凍醒,卻發現睡袋裡塞著個銅制湯婆子。
蓋子上刻著笨拙的格桑花。
4
冰碴子噼裡啪啦地砸在帳篷上。
我蜷在睡袋裡摳著相機邊緣。
多吉扎西那句「可感情這東西,比雪盲症還難治」還在耳膜上刮出血絲。
我永遠記得十二歲那天的雪崩。
搜救隊從冰縫裡拽出父親的手。
電視臺的人把鏡頭懟在屍袋拉鏈上。
說「致敬登山英雄」。
卻沒人拍他口袋裡的那張賀卡。
血泡爛了「給小念的望遠鏡」。
隻剩一道鋼筆劃破紙的裂口。
就像他最後沒喊完的「快跑」。
後來我學會了用鏡頭當鏟子。
專挖那些被雪埋了的真話。
拍被偷獵者打斷腿的雪豹。
拍轉經筒裂縫裡卡著的指甲蓋。
拍多吉扎西後腰文身潰爛的皮肉。
好像隻要快門夠響。
就能把當年那群圍著屍袋嗡嗡叫的禿鷲嚇跑。
此刻我盯著帳篷頂的霉斑,齒尖咬爛了嘴唇:
「多吉扎西,你以為我為什麼非拍你不可?」
冰縫裡他下巴蹭過我嘴角的血。
病歷本上潦草的「停飛」。
還有他斷指攥著的那枚鈦合金哨子。
這些碎片在我取景框裡拼出另一場雪崩。
而我要把它們全塞進鏡頭。
就像當年該有人拍下父親攥著賀卡的手。
5
三年後。
我叼著鈦合金哨子闖進訓練場時。
多吉扎西正身姿筆挺地站在一眾新隊員面前。
專注地演示冰爪脫困的技巧。
動作行雲流水,透著專業和幹練。
陽光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輪廓。
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的冷峻迷人。
哨子邊緣還沾著三年前冰縫裡的血鏽。
我故意將哨子按在他胸口上。
位置精準得剛好抵住他的第二根肋骨。
那是當年他倒掛著將我從冰縫中撈上來時。
被我慌亂中抓傷的地方。
「教官,您的新學員來報到。」
我把拍攝許可證拍在桌上。
咖啡濺湿了「特約紀錄片導演:沈念」的金色印章。
他眼皮都沒抬一下。
手中擦槍的動作依舊有條不紊。
扳機扣動時發出的空響。
混著一聲輕蔑的冷笑。
傳入我的耳中:
「留著哨子當陪葬品?」
我面上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
故意歪著頭,用舌尖舔了舔下唇:
「要是能和你一起陪葬,這哨子可算是值了。」
可就在我轉身,撩開帳篷簾的那一瞬間。
我用餘光瞥見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哨子上的刻痕。
槍油在經緯度數字上抹出一層黏膩的亮光。
他的動作極為輕柔。
與剛才的冷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就在這時,他突然開口。
聲音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冷硬:
「想拍救援隊?
「別以為拿個證就能為所欲為。
「想要順利完成拍攝,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別到時候成了累贅,我沒工夫收拾殘局。」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我,滿是審視:
「這裡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沒本事就滾!
「別丟人現眼。」
我嘴角一勾,挑釁地看著他:
「你可別小瞧我。
「不就是訓練嘛,我還會害怕不成?
「倒是你,可別心疼我。」
6
訓練場設在S人溝東側。
這裡環境惡劣,冰壁陡峭,充滿了挑戰。
我背著沉甸甸的設備,開始攀冰壁。
每往上攀爬一步,都需要耗費巨大的體力和精力。
而多吉扎西就站在下方,目光始終緊緊盯著我。
他的嘲諷就像一把把尖銳的冰镐,直直地刺向我:
「鏡頭比命重要?
「握緊點,不然摔下去能拍到自己腦漿飛濺的 4K 畫面。」
他的話語裡滿是對我的不屑和嘲諷。
我卻毫不在意,反而更激起了我的鬥志。
我猛地後仰,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