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似乎總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我的心定了定。

她陪著我等在手術室外。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燈熄滅。

 

醫生走出來，「幸好發現及時，病人情況已經穩定，沒有生命危險了。」

 

直到聽見這句話，我才感覺全身血液又開始流動，神經松弛下來。

 

秦書言看著我，「奶奶沒事了。」

 

我終於放聲大哭。

 

秦書言安撫著我的情緒，「你先去看奶奶，我……」

 

我平靜下來，「你有事嗎？沒關系，你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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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沒有想到，這竟是我和秦書言在大學畢業前見到的最後一面。

 

三年的時間匆匆而過，我也快要畢業了。

 

我參加了部門，要麼就是忙著部門工作，要麼就是忙著學習的事，竟然沒什麼松懈的時間。

 

竟然不知不覺過去了四年，真是奇妙。

 

微信彈出來一條消息。

 

江舜：【今晚有一個畢業聯誼活動，能不能幫個忙，和我一起參加？我可不想被追著開玩笑。

 

【可別說部門開會，我已經提前問了。】

 

……

 

江舜是學習部的部長，比我大一屆，有一次因為部門工作加了微信。

 

那時，奶奶手術成功，我請了幾天假在醫院照顧她，秦書言沒有來過。

 

我給她發的消息她也沒有回復。

 

我以為是她有什麼事情，結果等我回到學校，宿舍裡她的東西早已被搬走。

 

秦書言退學了。

 

一聲不響地默默離開。

 

也再也沒回復過我的信息。

 

我想不通，明明……明明我們那麼好。

 

那天是周四，一食堂有我最喜歡的糖醋小排，但我沒有去吃。

 

江舜默默走近我，遞給我一個面包，「我和秦書言是一屆的，她一向是那種獨來獨往的性格，你別放在心上。」

 

「雖然很突然……但是說不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呢？」

 

特別的原因？是什麼特別的原因能夠讓她甚至不願意回復我一條微信。

 

是因為討厭我，所以在離開之後，才會一直不聯系我吧。

 

我甚至，不值得她客套一句再見。

 

我盯著江舜遞給我的面包，有些失神，半晌，我推開那個面包，「謝謝。」

 

那之後，江舜經常以各種各樣的名義約我參加聚餐一類的社交活動。

 

他給我的感覺非常奇怪，我沒在他眼裡看到過肖向風那樣的攻略者特有的眼神，但是他依舊給我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其實對我很照顧，經常約我吃飯，天冷了送圍巾，開會到晚上會送我到宿舍樓下。

 

這些事情……更像是情侶之間應該做的。

 

但他的確對每個女生都是這樣溫和關心的模樣。

 

我拒絕過很多次，但他卻很失落，「隻是想照顧學妹，這樣也不可以麼？」

 

我實在不好太過生硬地拒絕，隻好躲著他。

 

我皺了皺眉，隨口換了一個理由拒絕，【我生理期到了，這幾天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半晌，他回我，【好吧，你注意休息，那我也不去了。】

 

我剛拒絕完，室友們就回到了寢室，李玫走到我旁邊，「星星，今晚有個聯誼活動，是我們聯合其他學校舉辦的，你能不能幫我去一下？

 

「很簡單的！你就去做個樣子就行，沒什麼事情要幹，後面你還可以順便玩一玩，我們準備了很多吃的，帥哥美女超多，」她雙手合十，「拜託！拜託！」

 

我：「……」

 

「我也沒想到這後邊還有我的事……但是今天下午有一個超級重要的面試……」她深情祈求，「佳佳今晚也有事，求求你啦，都要畢業了，你就當放松下嘛！等我回來請你吃海底撈！」

 

「好吧。」

 

7

 

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去了聯誼地點。

 

李玫誠不欺我，的確沒什麼事情幹，我四處轉轉，這裡拿塊小餅幹，那裡拿塊小蛋糕，倒也愜意。

 

好久沒放松了。

 

來都來了，那就好好休息下。

 

傍晚聯誼開始後，我取下工作人員的牌子，開始四處亂逛。

 

現場布置得簡單，但卻挺有氛圍感，橙黃色的小燈一圈圈地纏在植物上，草坪上的野餐布是田園風格，還有分區擺放的食物。

 

月光傾瀉，像是蒙上了一層紗。

 

我找了個角落，倚在桌子旁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有腳步聲響起，我往旁邊側了側，給對方讓出位置。

 

可她沒有再多的動作。

 

我把最後一口小蛋糕塞進嘴裡，正準備找點水喝，抬眼看見不遠處那人卻愣在了原地——

 

「星星。」

 

我設想過無數次，我會不會跟秦書言重逢，會在什麼樣的時間，什麼樣的地點。

 

我設想過我成為御姐，SS揪住她的衣領，「為什麼不告而別？」

 

也設想過我妝容精致，面色冷酷地跟她擦肩而過。

 

至少，絕對不是現在我嘴裡塞著滿滿的蛋糕，腮幫子鼓起的這副狼狽模樣。

 

我的大腦緩慢運轉，最終，我咽下嘴裡的蛋糕，猶豫著開口，「好久不見……」

 

秦書言動作僵了僵。

 

一瞬間，我想到了閏土和猹。

 

呸，閏土和老爺。

 

但被我莫名其妙的腦洞影響，我隻覺得更局促了。

 

我們沉默地站在那裡，彼此都沒有開口。

 

她的目光裡有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濃烈得令我心驚。

 

三年說長不長，可卻給我們之間隔上了一層薄薄的玻璃，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地擋住了我們。

 

我突然想跑：

 

「我……還有點事。」

 

我看見秦書言的眸光一寸寸地黯淡下去，「好……那你先忙……」

 

我轉身想走，心裡卻始終堵著一口氣。

 

我僵在原地。

 

「星星！」

 

秦書言突然快步走上來，急切地拉住我的手腕，又像被燙到手一般飛快松開。

 

她低下頭，聲音艱澀，「我可以送你嗎？」

 

我承認，就這一句話，幾乎讓我潰不成軍。

 

我沒說話，也沒拒絕，秦書言沉默地跟我並排著，中間幾乎還能塞下一個人。

 

她送我到宿舍樓下，剛準備走，我卻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星星。」

 

是江舜，他站在一棵樹下，手裡提著保溫桶和藥片，看見我身旁的秦書言，他面色一變，但很快地恢復過來。

 

他笑著解釋，「你不是說這幾天身體不舒服嗎？給你準備了紅糖水和止痛藥。剛剛打你電話你一直沒接，我就在這等著了。」

 

我沒注意到，秦書言臉色已經近乎蒼白。

 

我委婉拒絕，「謝謝，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應該用不上了。」

 

不知為什麼，江舜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以往被我拒絕，也隻是笑笑，這次卻一言不發，眼神裡隱隱透著陰翳，我有點被嚇到了。

 

他轉向秦書言，「秦書言？啊……差點沒認出你，三年還是挺長時間的，你當初怎麼突然不辭而別？」

 

這件事情是扎在我心裡的刺，隻要碰到傷口就會隱隱作痛。

 

而現在，江舜直白地點了出來。

 

我心裡有些隱隱的期待。

 

萬一，真的有隱情呢？

 

可秦書言不敢直視我的目光，她眼神無措，沉默了很久。

 

江舜眼神裡多了點胸有成竹，「不方便嗎？是我唐突了，咱們的確也沒認識多久。」

 

秦書言臉色又是一白。

 

我說不出心裡是怎樣的感受，「有點晚了，我先走了。」

 

我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

 

回到寢室，我看著微信裡那個被我置頂的名字，心裡後知後覺地泛起細密的疼痛。

 

秦書言。

 

三年來，我沒有收到過這個微信的任何一條消息。

 

微信頂端跳起來「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我心裡一緊，攥緊了手機。

 

我保持著這樣的動作半個小時，可微信界面還是一片空白。

 

我苦笑一聲，剛要關掉手機，終於跳出來一條微信。

 

秦書言：【對不起。】

 

8

 

後面半個月，我幾乎足不出戶。

 

我還沒想好怎麼面對。

 

晚上十二點，手機蹦出來一條語音。

 

「星星，生日快樂！」是李玫的聲音，「我和佳佳特意掐著點打的，給你的生日禮物明天應該就到啦，我們實在趕不過來……對不起哦，祝我們的大美女星星生日快樂！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早點找到喜歡的人……」

 

我有些怔愣。

 

在這一瞬間，我突然想清楚了我為什麼這麼在意秦書言的不告而別，我為什麼要置頂她的微信，又為什麼在她離開後還要留下她的聯系方式。

 

是舍不得。

 

是……喜歡。

 

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變得清晰，微信再次響起，我顫抖著手解鎖已經熄屏的手機，置頂的消息映入眼簾——

 

秦書言：【星星，生日快樂。】

 

我的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

 

我一字一句地回復她：

 

【這句不算。

 

【你要不要親自對我說。】

 

對方幾乎秒回，【好。】

 

我破涕為笑。

 

……

 

我本來打算單獨跟秦書言過生日，可是江舜突然打來電話。

 

「星星，生日快樂，」他聲音溫和，「我已經訂好了餐廳和蛋糕，今晚一起吃飯吧。

 

「我過幾天就要離開 a 市了，最後陪你過一個生日，可以嗎？」

 

我抿了抿唇，「好吧，我可以多帶一個人嗎？」

 

對方頓了頓，「當然……」

 

江舜要離開，我心裡大大松了口氣。

 

我打算為江舜挑一個貴重些的禮物，就當是還了他之前對我這麼照顧。

 

我把餐廳地點發給了秦書言。

 

……

 

晚上七點半。

 

「星星，你那個朋友還沒來嗎？」

 

我看了看微信界面，秦書言沒有回消息，打電話也打不通。

 

我扯扯嘴角，「不好意思……我們先吃吧。」

 

我心不在焉地和江舜吃著晚餐，這一頓飯簡直食之無味。

 

不知道為什麼，江舜今天吃飯似乎開了 0.5 倍速，期間一直拉著我天南海北地聊。

 

吃完飯已經是九點二十五，我打算離開。

 

江舜卻道：「再吃個甜點吧，這裡的……」

 

就在這時，我餘光瞥見玻璃窗外閃過的一個人影。

 

「我得走了，」我聲音急切，從包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這是送給你的，感謝學長對我這麼久的照顧，希望學長以後事事如意。」

 

江舜表情錯愕，抬手想抓住我手腕，可我顧不得那麼多了，急匆匆跑出餐廳。

 

我焦急地四處環顧，沒有看見秦書言的身影。

 

我呼出一口氣，沒關系。

 

「星星。」

 

我一瞬間愣住。

 

秦書言走向我，手裡拿著包裝精美的禮物盒，「生日快樂。」

 

江舜突然跑出來，神色偏執而瘋狂，他眼睛通紅，周身縈繞著戾氣，「為什麼……」

 

「明明……明明還有幾分鍾，我就能攻略成功，成為男主！」

 

我這是才反應過來，他也是攻略者！

 

隻是，他比肖向風要高明。

 

我想起他今天拖延時間的模樣……原來不是錯覺。

 

「都是你！」他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把小刀，刀尖直直指向我。

 

可在刀尖離我隻剩短短幾釐米的時候，一切都靜下來了。

 

不，是停止。

 

整個世界都停止了。

 

除了我和秦書言。

 

我驚愕地看向秦書言。

 

她神色溫柔地拆開給我準備的禮物，從裡面拿出一條項鏈。

 

項鏈是銀色的細鏈條，鏈尾綴著一顆小小的星星，閃著奇異的光。

 

她走到我身後，背對著我將項鏈戴在我的脖子上，「生日快樂，星星。」

 

我心裡莫名有點不安，直覺告訴我我應該把想說的話告訴她。

 

「秦書言，」我小聲說：「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不是欣賞的喜歡，是想和你在一起一輩子的喜歡。」

 

我想轉身看她。

 

可她輕輕握著我的肩膀，動作卻不由拒絕，「嗯，我現在知道了。」

 

她動作溫柔地用手蒙上我的眼睛：

 

「希望我的星星，以後能永永遠遠做自己。」

 

我睜開眼，感覺臉上湿湿的，我為什麼在哭？

 

秦書言呢？

 

不……秦書言是誰？

 

秦……？

 

我站在原地，鎖骨下的星星項鏈閃著溫柔的光。

 

番外：秦書言

 

我是位面神。

 

主神告訴我，我修煉無情道，沒有情緒，沒有感知。

 

她跟我打賭，將我投送到小位面，要我經歷十世，必定能獲得七情六欲。

 

如若十世以後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主神就不會再為難我。

 

第十世，快要成功的時候, 我遇見了江星星。

 

她是這個位面的女主。

 

或許是由於位面錯誤，她受制於位面規則，還有許多人來攻略她。

 

她很聰明，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情況。

 

一開始, 我隻是好奇。

 

我太放松警惕了，好奇, 已經是我輸掉這場賭約的開始。

 

慢慢地，我為她放寬自己的界限，她笑我就開心，她哭我就難過。

 

我知道肖向風是攻略者。

 

我頭一次感到暴戾。

 

就他？

 

我警告了他，我想，這不算打破規則。

 

可當星星的奶奶躺在手術室裡, 她哭得像個淚人一樣時, 我心軟了。

 

我想起奶奶對我慈祥的笑容, 給我夾菜, 雖然僅僅隻見過一面，但我知道，那是個十分溫暖的人。

 

我以消失三年為代價強行改變規則，救了奶奶。

 

這三年, 我眼睜睜看著星星內心的難過，看著她守著那個永遠也不會有回復的手機。

 

我開始心痛。

 

後來，我回到她身邊，她眼神怯怯的，我不敢再近一步。

 

我怕她……討厭我。

 

江舜的刀刺向她的那一瞬間，我近乎慌亂, 是身為神的本能讓我救了她。

 

我抹S了這個世界所有攻略者的系統，清除了他們的記憶。

 

既然做了，那就徹底一點。

 

讓我的星星徹徹底底地擁有一個自由的人生。

 

但我得走了。

 

我必須要離開。

 

星星, 等我。

 

我花了傾盡全力地培養出來了一個繼承人, 然後向主神請辭。

 

我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再次回到星星身邊。

 

主神沉默了很久，「無情道和痴情種。」

 

然後揮揮手, 閉眼不言。

 

……

 

我站在便利店門口，穿著短袖, 外面下著暴雨，冷風直直地灌進來。

 

旁邊的女孩手裡拿著關東煮，半晌, 她靠近我, 「你……沒帶傘嗎？」

 

我定定地看向她, 「嗯。」

 

「你家在這附近嗎？」她猶豫了一下, 「我有一把傘, 可以和你一起。」

 

「謝謝。」

 

我給她指路, 她松了口氣, 還有些開心：「我們竟然住在一棟樓的同一層, 真巧！前段日子我就看見在裝修……」

 

她歪了歪頭, 「我看見你總感覺很熟悉，不然我都不敢跟你搭話。」

 

「好巧，」我勾起嘴角，「我叫秦書言，可以……可以加個微信嗎？」

 

對方拿出手機, 「可以呀！我叫江星星，江水的江，星星的星星。」

 

我輕笑。

 

找到你了。

 

我的星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