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謝韓京心中對我的芥蒂全消,也不太防備著我了。
有時他在書房處理事務,也會喚我過去伺候。
即便有人要和他談事,他也不舍得與我分開太遠,就叫我去書架後方等著。
因為時有時無表現出患得患失的樣子,讓他想給足我底氣,是以什麼都不避著我,以表對我的愛護。
而這天,我聽到了一個令我震驚無比的消息。
「想法子讓她把那傻子哄過來。」
「我與公主大婚,朝中那些保皇派也得給面子,到時候就趁著這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全部除掉。」
「尤其是那個傻子,憑什麼做皇帝,又憑什麼碰我的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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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好好折磨他一番。」
我的心在胸膛中越跳越快,仿佛要跳出來一樣。
他們想在大婚之日S了小皇帝!
我的思緒亂得很,謝韓京來到我面前喚了我好幾聲我都沒有反應。
「宛兒,你在想什麼?」
我猛地回過神來。
對上謝韓京探究的眼神,我努力壓下心中的驚異,硬是擠了幾滴淚水出來。
「我沒想到我能在公主後和你拜堂……更沒想到你願意把阿娘的排位放在堂上……」
我感動得淚流滿面的模樣取悅了謝韓京。
他笑著將我攬進懷裡。
「傻宛兒。」
「在我心裡,你就是我唯一的妻。」
我在他懷裡啜泣,暗自腹誹。
我呸。
這之後,我努力想各種辦法,但無一例外都行不通。
我有想過去找那位保皇派的大將軍。
可是我根本出不了門,即便偶爾能出去遛彎,也有好幾個眼線盯著。
況且無憑無據,大將軍或許隻會將我當做瘋子給扔出去。
府中已經在張燈添彩了,不日就要大婚。
遍尋法子無果,我最終隻能寄希望於皇帝對這些不感興趣,不想來。
拜託了。
你不能是個女人換上我的臉你就信吧。
10
可惜,我的希望落空了。
內侍通報皇帝駕到的時候,我隻覺五雷轟頂。
太後的儀仗緊隨其後。
至於皇帝,依舊牽著那個假淑妃。
二人有說有笑,看起來十分親昵。
我說不清楚心中是什麼滋味。
「姑娘,該梳妝了。」
梳妝時我借口要上茅房,溜到皇帝的儀仗旁,學他最喜歡聽的貓叫吸引他。
此時謝韓京已經在和長公主拜堂。
「姑娘——姑娘——」
身後是不斷逼近的下人們。
好在皇帝聽到了我的貓叫,轉了頭。
我悄悄朝他招手。
與此同時,他們拜堂完畢,本該輪到我出來了。
賓客們飲了喜酒,不知為何隻一杯就有醉意。
謝韓京沒等到我,臉色黑得十分難看。
但不能拖了。
我看見他的手勢。
是示意弓箭手行動的手勢。
我繼續拼命朝皇帝招手。
他身邊的假淑妃注意到了,出聲將皇帝喚回來。
此時一道利箭破空的聲音響起。
變故叢生。
「澹臺淵容,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
我閉著眼撲了上去。
將他整個人攬在了我的身前。
我緊緊閉上眼,等待那發利箭射到我的身上。
隻是等了許久,意向之中的疼痛也沒有到來。
周圍S寂得可怕。
我聽見身前的人輕笑一聲。
「可惜了,本來這局朕還不想這麼快就破了。」
我驚愕地睜眼。
隻覺周遭一切就像靜止了一般。
唯有謝韓京等人身邊都有握著長劍的侍衛,控制著他們每一個人。
連太後也不例外。
太後面色難看,顯然這樣的變故並不在她的掌控之內,最後直接抽搐著暈了過去。
謝韓京紅著眼,抖著手指著我。
「謝宛,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我沒有回應他。
因為這天翻地覆的變故讓我反應不過來。
「看呆了?松松,你摟得太緊了。」
我下意識松開。
不知道為什麼,淚水忽然湧了上來。
「澹臺淵容,你就是個混蛋。」
周遭反應過來後,齊刷刷跪倒一大片。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我在他們山呼後,在他伸手想整理我的鬢發時忽然毫無預兆地暈倒了。
最後的意識,是他大驚失色,將我接在了懷裡。
「回宮!讓太醫院待命!」
11
我想我大概是經歷的變故太多了。
現在躺在這張熟悉的床上,聽到他們恭喜皇帝,說我已經有孕三月有餘,如今胎氣十分不穩時,我都不驚訝了。
我隻是覺得好笑。
我靜靜睜眼看著頭頂的帷幔,覺得這幾年就像一場夢一樣。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別碰,剛幫你把那個人皮面具卸下來,上了藥。」
冰涼的指尖握住我的手指,我也沒有躲。
「陛下,這不合適吧。」
皇帝似乎要和我解釋什麼。
我其實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少年皇帝,在危機四伏的宮中,即便已經恢復了神智,也不能大肆宣揚,隻能忍辱負重。
操了一盤好棋。
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被他玩得團團轉,還做著改朝換代隻手遮天的美夢。
我或許也是偶然闖入的棋子。
或許連棋子都算不上。
「不必了陛下,如今正是事務繁忙的時期,陛下莫要在闲人身上浪費時間。」
他不再說話,我隻聽見一陣遠去的腳步聲。
「陛下,桌案奴才放在這裡可好?」
「嗯,輕聲些。」
他把桌案搬到榻邊不遠處開始處理堆成山的奏折了。
「謝韓京要被斬首了,姐姐,你要去看看他嗎?」
提起他我隻會反胃。
斬首,千刀萬剐也不為過。
「還有平寧……她似乎磋磨了你很久,現在和太後在詔獄,馬上要被送往帝陵,如果你想……」
我依舊不說話,隻看著頂上發呆。
我這一生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我應該想清楚這個問題。
我難道要一輩子留在皇宮裡了嗎?
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嗎?
12
八年後,西南邊境小鎮。
「阿娘!你瞧我今天抓了好大的一條魚,給你和妹妹燉湯喝,好不好!」
團子提著一條大魚踉踉跄跄地往回跑。
我正在給他補衣服。
圓圓在我旁邊趴著睡著了,我給她蓋了條毯子。
大概是那時受的罰太多,又身心俱疲,團子出生時還好,圓圓的哭聲卻像貓似的,微弱得不行,我和這邊的老大夫和穩婆們守了她三天三夜,才確定她能活下來。
懷他們兩個時有過不好的念頭。
不知道生下這個孩子是好還是壞。
也動過不要他們的念頭。
可那天夜裡我把手放在腹上時,忽然感覺有隻小腳丫在踢我。
皇帝在另一方榻上睡著,不敢靠近我。
我屏住呼吸,沒有驚動他。
我跑了。
我想生下孩子。
但不是在皇宮。
我厭惡這個地方。
我厭惡整個上京城。
所以我跑得遠遠的,來到了這裡。
我也害怕我這樣的女子獨身來到這裡,還有著身孕,會不會遭人指指點點。
隻是這裡民風過於淳樸,大娘們隻會關心我路走不走得穩,時不時就要騰出手來扶我兩把。
還會幫著我義憤填膺地罵我那個「S鬼丈夫」。
鎮上的老大夫瞧我無依無靠,問我識不識字,要不要跟他學學認藥,給他打打下手。
這樣平時還能照應我。
就這樣,我在這裡落了腳。
也在醫館裡幾乎認全了這個小鎮上的人。
我生孩子那晚,幾乎所有空闲的大娘們都在守著我,給我傳授經驗。
「小宛哪,你這孩子不好生啊,你這樣,要是疼的話,你咬俺,俺瓷實不怕疼!」
就這樣,我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轉移了注意力。
孩子意外生得順暢。
「阿娘,為什麼二狗子他們都有爹爹,我沒有呀?」
「雖然那些伯伯們對我也特別好,還帶我抓魚,但我還是想問問阿娘……」
過去了這麼多年,我好像都快記不清他長什麼樣了。
我擦了擦他額頭的汗,才要解釋,隔壁的李大娘忽然來招呼我。
「小宛哪,那邊開了個書院哩, 真是稀了奇了, 我們這地兒也有人來開書院。」
「聽說三根肉條就能入學, 你家兩個娃兒要不要去?我先給你帶過去就行!」
說起來我放養他們兄妹倆那麼久, 雖然老大夫也會教他們識文斷字, 但畢竟學識有限。
若是有個夫子帶著,就更好了。
「李大娘, 我和你一起去。」
「團子圓圓,來牽著阿娘,我們上街去。」
「去幹什麼?不想讀書啊?嘿——那可由不得你咯!」
嬉笑打鬧著,我們停在了書院門口。
我忽然就停了下來。
李大娘拉著我。
「嗨喲,小宛吶你是不是不好意思?這夫子確實俊吶, 多大的事,我替你交。」
我停在原地,兩個孩子也紛紛抬頭看我。
「阿娘?」
我和坐在院中的男子遙遙相望。
多年前的往事就像煙塵一般散去。
心中的不忿也早就消磨殆盡。
其實後來我才知道, 謝韓京和太後接觸得早, 所以他一直以為我是太後那邊的眼線, 那時S了康安, 想著不利用白不利用, 左不過我是太後自己人, 她不會為難我。
直到後來發現回到身邊的是個假的, 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謝韓京是個能把一起長大的心上人送到他床上的腌臜東西。
很多事情其實不能怪他。
坐在那個位置上,群狼環伺,人人都想取而代之。
要謀劃要警惕的太多太多。
我看著他, 勾了勾唇。
「還是來了啊。」
13
多年以後。
「什麼!去上京城!我不要, 我為什麼要去上京城,我不去,我要和阿爹阿娘還有圓圓在一起!」
「阿娘, 阿爹, 妹妹,救我啊——」
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的團子身邊跪了一圈人。
至於他最該呼救的他爹,正十分專注地給我編頭發。
我一拍他的手, 「啪」的一聲。
那群人看都不敢看。
「你說你無不無聊,你兒子求救呢。」
他才不管,這個局面就是他自己造成的。
「殿下——」
「您不能和陛下一樣做甩手掌櫃啊殿下!」
「走開啊走開啊, 什麼殿下陛下, 我受驚嚇了!」
那位大將軍忽然抱住他的腿。
「殿下,您不回去繼承大寶, 臣就吊S在您房梁上!」
團子什麼都好, 就是心軟。
心一軟, 那幾個將軍立刻把他架起來就跑。
隻剩他麻木地朝我伸手。
「阿娘, 你好狠的心。」
圓圓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袖。
「娘,哥他——」
我捏了捏圓圓嫩滑的臉蛋, 站起身。
「好啦, 怎麼能讓他一個人回去受罪。」
「走,娘帶你去上京城看看。」
「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那裡有沒有變化。」
一隻大手不由分說握住我的。
「娘子,我如今身無分文, 全仰仗娘子了。」
我白他一眼。
他又輕輕晃我的手。
「姐姐——」
得了。
這輩分是徹底亂套了。
「行了行了,勉為其難帶上你吧。」
「多謝娘子大人有大量。」
唉,真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