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澡豆、洗頭膏子,給店小十文錢後,他喜滋滋地把床褥被套也換成幹淨的。
我把自己洗幹淨後,坐在窗戶邊用手梳著頭發,心裡盤算著要置辦的東西。
苟大洗好穿著幹淨衣裳進來。
局促又不安。
「你坐那。」
我指指邊上的凳子,苟大立即坐下。
給他臉上抹凍瘡藥的時候,苟大人緊繃,眼睛發紅,哪裡都想看,就是不敢看我。
「以後每天抹三次,十來天就可以痊愈。
「做我的男人不可以窮,不可以沒本事,還不可以砢碜。」我斜著身,眼睛直直地看著苟大,「你聽進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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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大用力點頭。
「睡吧,明兒我們去掮客行,找個院子先安置下來。」
苟大寧肯不蓋被子,都不跟我一個被窩。
炕很大,他卻睡在角落裡。
行吧,他高興就行。
苟大的節儉、小心翼翼好像是刻在骨子裡。
他瞪著眼睛,看著我往臉上抹來抹去,白嫩的臉變得蠟黃,從美麗無雙變成像是得了不治之症。
「知道我為什麼要抹成這樣子嗎?
「無權無勢,美貌就是罪過。」
之前本身髒得很,身上臭,臉上一層汙垢,沒人願意多看幾眼。
「走吧。」
掮客行的掌櫃說有幾處院子,話裡話外的意思,有一個院子收拾得幹淨,周圍人家都是衙門當差的爺兒們,再不濟也開著鋪子,那都好,就是租金貴了些,一個月得一千文,差不多半兩銀子。
苟大一聽就舍不得。
「去看看。」
「得嘞太太,您隨我來。」
掮客行掌櫃有輛骡車,我們東西往上面一放,我坐在骡車內,苟大跟掮客行掌櫃一起走路。
掮客行掌櫃與他說話,說十句,苟大嗯嗯應兩聲。
掌櫃索性扭頭跟我說起那院子的好處來。
縣城也沒大到哪裡去,骡車走了約莫一炷香就到了。
雖然都是矮屋,但這邊巷子瞧著明顯比別的街寬敞,院子大,巷子口有孩童在追逐。
也有挑夫吆喝著賣針頭線腦、吃食、青菜、肉蛋、柴火。
「太太,咱到了。」
幾間矮屋,那瓦瞧著寬大、厚實,屋子裡盤的是炕。
「您別看是土牆,厚實著吶,屋頂也厚實,冬日炕一燒,屋子暖和得很。桌子板凳櫃子鍋碗瓢盆也有,都不用你們額外花錢置辦。」
「定下了。」
我一錘定音。
「這租金您打算怎麼付……」
「付一年。」
「好嘞好嘞。」
掮客行掌櫃立即把契書拿出來,我先看了一眼,上面寫著屋子裡都有些啥,損壞要賠等等,沒有讓苟大摁拇指印。
一式兩份。
掮客行掌櫃拿到租金,把房門鑰匙給我,等苟大把我們的東西搬下骡車,他便駕駛著骡車走了。
我四處轉了一圈。
灶房一間,帶炕的屋子三間,一間堂屋,庫房很大。
後院也很大,之前的租客把地翻了種菜,還有一口水井,角落裡一個關牲畜的棚子、茅房。
苟大站在前院,不知所措。
「苟大。」
「……」
他看向我。
待我走近後才說道:「我,我配不上你。」
「你是男人,我是女人,男女、陰與陽,都是人,怎麼就配不上了?
「別胡思亂想,接下來還有事情要你去做呢。」
我讓苟大做的第一件事情,買兩個下人回來。
「洗衣做飯,我做不來,得有人做。偌大個院子也需要人打掃收拾,你要是挑不好,就讓牙婆把人帶過來我挑。
「還要買糧食,別的不說,一月半月總是要準備好的……」
都說窮家值萬貫,想折騰出來個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然後問苟大:「你覺得呢?」
苟大深深吸口氣:「我會做好的。」
5
苟大這個人,不算爛泥扶不上牆,也不是朽木不可雕。
他隻是沒有經歷過,且沒有自信。
但他把牙婆帶了回來,隨行的還有幾個婆子、丫鬟,他肩膀上挑著兩個從南方運過來的竹筐,裡面放著米糧、鹽。
裝得滿滿當當。
「太太,您看看這幾個人,可有合眼緣的?」
我問了幾句,挑了個婆子、一個丫鬟。
她們說自己會做飯,針線活也不錯,還會梳頭,早年在大戶人家當差,識得幾個大字。
多了兩個人,便是多兩張嘴吃飯,我讓她們先把屋子收拾打掃,午飯是去巷子外的飯館吃的。
味道還算不錯,價格合適,分量還多。
我是不會出去來來回回買東西的,就留在家裡,順便買光幾個貨郎的挑擔。
陳嬸、蔥翠兩個住一個屋,苟大居然不跟我一個屋。
雖說他買了我,但現在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用我自己的銀子。
真要睡一個屋子,我們也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沒三媒六聘,沒拜堂成親。
這樣也好,將來大家都有後悔的機會。
第二天,苟大很早起來把後院的地給翻了,出去一趟回來帶著菜苗子,讓陳嬸、蔥翠去種,他連口水都不喝又要出去。
我拽住他:「馬上就要吃午飯,吃了飯再出去。
「還有你的臉,快去洗洗,我給你抹藥膏。」
苟大默默點頭,打水洗臉乖乖坐好。
我站在他身邊給他抹凍瘡藥:「瞧著就好很多了。」
陳嬸、蔥翠的廚藝確實不錯,兩個人為了讓我留下她們,也很勤快,打掃收拾整理,手腳利索。
苟大也忙,忙著買糧食,還自己去砍木柴,堆在後院屋檐下。
他砍他的,我買我的。
貨郎們來我家巷子外,都喜歡大聲吆喝,因為我會買。
賣柴的父子倆天天來,一擔柴五文錢,拿到十文錢,父子兩人都笑得合不攏嘴。
直到家裡再沒有可以放柴的地方,庫房糧食放得滿滿當當,灶房裡油鹽醬醋也囤了不少。
苟大才跟我說他要去打獵。
「行唄,你注意安全。」
苟大去打獵,我讓陳嬸去買布、棉花,把秋天的褂子、冬天要穿的棉袄、棉褲,厚實的被褥都做起來。
免得到天兒冷起來,手忙腳亂。
「是。」
陳嬸一開始還想著勸我,後來她發現根本左右不了我任何想法,我絕對不會容忍她在我面前指手畫腳。
她就乖乖閉嘴了。
苟大這趟出門,三天後才回來,他瞧著很疲憊,但把五百文錢放我面前的時候,他滿眼希冀地看著我。
是在等我誇他嗎?
「哇,你獵到什麼獵物?賣了這麼多錢,你趕緊坐著,我讓陳嬸燒水,你先洗洗,吃點東西好好睡一覺。」
苟大笑得羞澀,但很用力地點點頭。
趁他洗澡、吃飯,我把給他做的衣裳、褲子、鞋襪,放到他屋子的炕上。
他應該會高興歡喜的吧。
會賺錢,把錢拿回家的男人,值得我花心思,對他好點。
隻是他進山光打獵嗎?
藥草認得不?聽說關外的山裡有人參,他去山裡打獵就沒看見過?
有沒有想過在深山老林裡,燒點炭留著冬天好用?
城裡的東西買點拿去鄉下,和村民們換糧食、藥材,再拿到縣城賺個差價也行啊。
看來得找個時間,跟苟大好好說說。
6
苟大是闲不住的性子,在家不是給菜澆水,就是劈柴,或是檢查屋頂,要麼就是出去扛貨,賺個三五幾文,十文八文。
回家就全部給我。
我和他說挖藥草、燒炭和村民換東西的事情。
他沉默著。
舔了舔嘴唇才說道:「我試試。」
夏日悄無聲息地就過去了,我沒怎麼出門,所以感覺不到酷暑,苟大拿回來的銅錢越來越多,那個棚子裡堆滿了炭,他又搭了一個,準備多攢些炭,冬天咱們自己用也好,賣也行。
他每天早出晚歸,偶爾要在外面住上兩晚,帶回來的銅錢,已經足夠支撐家裡開銷,還有富餘。
我養了一隻黃狗,一隻狸花貓。
如果生活就一直這樣子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可偏偏,有些人不放過我。
三皇子外祖家的表兄,帶著一個女子裝模作樣送上拜帖。
我看著帖子,翻來覆去地看。
這人的父親掌管著關外幾十萬大軍,他父親是三皇子的嫡親舅舅,貴妃親哥哥。
他來見我,無非是想知道一些相府的秘密,或者是太子的秘密。
畢竟我從姨娘、弟弟被害後,就以鍾情太子為由,圍著他轉,不放過任何一次能見到太子的機會。
太子很多事情,別人看不透,捉摸不透,但我知道。
相府有什麼秘密,我也知道。
見了這人,就代表我要做出真真正正的選擇。
我一個人想了好幾天,陳嬸、蔥翠都不敢靠近我,倒是苟大回來了,小心翼翼地遞給我一個紅布包著的銀镯。
曾經的我滿頭珠翠,怎麼漂亮怎麼來。
現在的我,渾身上下就沒有一件首飾。
「給我的?」
「跟人獵到幾隻值錢的獵物,還有人找我定炭,給了定金,我瞧著這镯子,你戴著好看……」
镯子好看嗎?
是送我镯子的人,心意好。
這些日子來,他賺的每一文錢應該都拿回來了。
自己是一文錢沒花用。
這個銀镯,是姨娘、小弟之外,第一個人心甘情願給我,不用我去爭,不用我去搶,也不用我不要臉不要皮地鬧。
太子厭惡我,但他不會表現出來,因為我父親是丞相,通過我,他們可以搭上關系。
父親也不喜我,因為我姨娘、小弟被害S的時候,我的眼神太過於冰冷、怨恨,他狠狠扇我一巴掌,怒罵逆女。
我戴著銀镯,抬手讓苟大看:「好看嗎?」
苟大用力點頭:「好看。」
關外的進入秋天後,會越來越冷,他打算請幾個人進到更深的山裡去燒炭,我讓陳嬸給他準備幹糧、棉袄、厚實的被褥。
「山裡比外面冷,你要注意身體,我在家等你回來。」
苟大找的人,都是離他山裡家近的村民,一來他們相熟,二來這些村民迫切地想賺錢,力氣好,能幹。
苟大說這些,我很認真地聽了,還準備給他拿錢。
「暫時不用錢,他們想要鹽、糖、針線。」
每個人想要的東西不一樣。
「那需要錢的時候,你跟我說。」
苟大高高興興進山賺錢去,三皇子那位表兄又派人送了幾次拜帖,我尋思良久,才決定見一見他。
「多年不見,姑娘別來無恙。」
7
確實是熟人。
我像跟屁蟲追著太子的時候,他們可沒少笑話我。
「廖將軍,請喝茶。」
「姑娘還不知曉嗎?太子大婚了,太子妃正是柳家大小姐。」
我端著茶杯的手抖了抖。
滾燙的茶水燙手,我仿佛感覺不到痛。
京城的閨秀都S光S絕了嗎?一定要娶柳如萱。
「呵……」
我垂眸輕笑出聲。
「我一小小落難人,廖將軍何必诓我。」
「姑娘誤會了,再怎麼說咱們也有些面子情,小時候見面你也喊我一聲廖家哥哥,在這關外,故人雖也能見著,但能在同一條船上的故人,卻少之又少。」
這話說得真是漂亮又虛偽。
他所謂的關外故人,都是朝廷發配的犯人。
「以表誠意,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廖將軍身邊的女子立即打開錦盒遞到我面前。
是姨娘留給我的遺物,幾件弟弟給我的不值錢的小玩意。
我看著這些物件,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它們,再也不能擁有它們。
「我這邊還有一人從京城來,柳妹妹肯定想見見她。」
瓶兒被帶進來的時候,欣喜高呼:「小姐。」
「瓶兒。」
她的手包著紗布。
「小姐,瓶兒終於見到您了,嗚嗚,小姐……」
我讓蔥翠帶瓶兒先去梳洗。
「廖將軍,多謝你幫我把瓶兒帶來關外,我確實知道一些事兒,不知道對三皇子有沒有用。」
「妹妹若是不嫌棄,喚我一聲阿兄,父親做夢都想有妹妹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兒。」
能認三軍統帥為父,是我撿了一個大便宜。
苟大的前程,也有希望了。
「等苟大從山裡回來,我們便與三哥一同前往石頭關。」
「那妹妹這兩日好生收拾收拾,哥哥我也去見幾個友人,到時候咱們一道出發。」
我沒留他在家用飯。
瓶兒咬牙切齒地說柳如萱和太子早就狼狽為奸,我被暗害不單單柳如萱一個人能辦成的事,太子也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