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光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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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插曲緩解了現場的氣氛,顧嘯寵溺地看著女兒:


「都是要結婚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毛手毛腳?禮臻,我可就這麼一個女兒,你得好好照顧她啊!」


 


眾人的視線齊齊聚焦在周禮臻身上。


 


我放下筷子,也大大方方去看。


 


周禮臻嘴角勾起,眼神裡蕩起暖意,視線掠過我,定格在顧可佳身上,語氣鄭重:


 


「好。」


 


一片恭維賀喜聲中,陳繼剛佯裝一臉驕傲看著周禮臻,隻有我發現他垂在兩側的手用力握成了拳。


 


近幾年,周禮臻在州盛站穩了腳跟,逐漸把陳繼剛擠出決策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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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陳繼剛不S心,明裡暗裡總想爭上一爭。


 


他和周禮臻為這幾塊地爭得幾近白熱化,這一刻結果終於塵埃落定。


 


他輸了。


 


他低頭啄了一口酒,抬起時已換上得體的笑容:


 


「今天是個好日子啊,禮臻和可佳的喜事定下來了,我呢,也有一件事要宣布。」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上一段婚姻呢,有一個女兒。因為工作忙,我沒有把她帶在身邊。但她很爭氣,大學畢業之後憑自己的努力在州盛立足,工作非常出色,我很為她驕傲。」


 


陳繼剛的目光掃過一圈座位上的人,最後落在我身上。


 


我心下一涼。


 


他扯出一個笑容,帶著隱隱的驕傲和期待,朝我伸出手:


 


「明越,來,來爸爸這裡。」


 


9


 


一片S寂的沉默中,顧可佳倒吸了一口冷氣:「怎麼可能?」


 


在場的人終於反應過來,個個目光震驚地看著我。


 


我淡定地站起身來,向陳繼剛走去。


 


經過周禮臻身旁時,我注意到,他臉上波瀾不驚,隻是眉眼綴著冰霜,周身氣場低沉。


 


顧嘯探究的目光如炬般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長地說:


 


「陳總好福氣啊,兒子女兒都這麼出色。」


 


「顧總過獎了,這些年明越在禮臻手下學習,早就能獨當一面了,我打算讓她跟著禮臻,負責七裡湖那幾塊地。」


 


「我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以後呢,就隻想享享清福,帶帶孫輩。這個世界,錢是掙不完的,還是留給他們年輕人去闖蕩了。」


 


他這話,聽在幾個高管耳中,就是讓賢的意思。


 


一時間,投向我的視線震驚中又帶了復雜。


 


「明越,來,給大家敬酒。」陳繼剛笑眯眯地吩咐我,大概是心情好,他一連喝了好幾杯,臉都紅了。


 


我斟滿酒,正想端起來,周禮臻已按住我的手背,略帶歉意的聲音響起:


 


「明越胃出血剛出院,不能喝酒。這酒,我替她喝了。」


 


「畢竟,我也算她的,哥哥。」


 


哥哥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用力,刻意拖長了尾音,聽在眾人耳中,估計又腦補了一番豪門恩怨大戲。


 


顧可佳臉色冷凝,看向我的目光又多了一絲嫉恨。


 


我輕輕撥開周禮臻的手,落落大方舉起酒杯,給大家敬酒:


 


「承蒙周總的悉心教導,這八年,我在州盛成長了許多。」


 


「我是誰的女兒,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


 


「我已經辭職了,今天也是我在州盛的最後一天,希望未來山水有相逢。」


 


一番漂亮的場面話說完,我淺啜了一口酒,滿意地看見陳繼剛的臉氣得扭曲,又不得不隱忍著。


 


一頓飯吃得暗流湧動,飯畢,顧可佳迫不及待牽著周禮臻走了。


 


人都走完之後,陳繼剛壓抑許久的憤怒爆發了:


 


「當年帶你進州盛,就是讓你幫我盯著那小子,這麼多年了,你不但沒給我透露半句,你還幫著他對付我!」


 


「爸爸隻有你一個女兒,以後所有東西還不都是你的,我做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幫你多爭取?」


 


「你倒好,翅膀硬了,就想一走了之,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苦心?」


 


我笑了起來,迎著他兇狠的目光,語氣平靜冷淡:


 


「薄情寡義,過河拆橋,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你利用我,我利用你,扯平了。」


 


陳繼剛大概不知道,眼前他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與十幾年前他離家出走時,如出一轍。


 


那時媽媽剛過世,他在修車廠勾搭了一個富婆,三天兩頭不著家。


 


一天我午睡起來,發現他將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席卷一空,告訴我他要出去打工。


 


我那時已經懂事了,SS抱住他的大腿不讓他走,他氣極了,抬手就給了我一記耳光:


 


「娘倆一個S德性,犟得跟頭驢似的,以後找你舅去,就當沒了我這個爸!」


 


後來,我輾轉在親戚家,像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直到好心的鄰居收養了我。


 


我在好心人的資助下,讀完了高中,又考上了大學。


 


這時,陳繼剛出現了。


 


他說他就是那個好心人。


 


他說他的資助是有條件的,他需要我進入州盛工作,當周禮臻的助手。


 


他要我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對此嗤之以鼻,憤恨不已,直接將他拒之門外。


 


後來我才知道,當年他借著那位富婆,攀上了周媽媽這個高枝,又憑手段掌了州盛的權。


 


可周禮臻回來了,周家的人怎麼甘心公司給了一個外人。


 


可陳繼剛年輕時生活放縱,已經生不了孩子了。


 


這時候他終於想起我這個女兒了。


 


半年後,我創業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陳繼剛又找上門了。


 


這回,我答應了。


 


州盛是業內龍頭企業,跟在周禮臻身邊,我能學的,多了去了。


 


「你要是能跟周禮臻結婚,公司所有東西我都不會去爭,以後,不都是我外孫的嗎?」


 


這是陳繼剛的原話。


 


他窮苦出身,骨子裡信的還是血緣至上那一套。


 


因此,對於我和周禮臻的地下關系,他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惜,他的美夢,今天破滅了。


 


「以後,各走各路,你不是我爸,我也不是你女兒。」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陳繼剛。


 


我轉身出了門,卻看見了周禮臻。


 


10


 


我看見他眼底醞釀的風暴,也不知道他在外面聽了多久。


 


「張明越,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他眉眼冷峻,眼睛卻亮得嚇人。


 


「周禮臻。」


 


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


 


「陳繼剛,他是他,我是我。他的確想利用我,可我沒做過任何背叛你的事。」


 


「這八年,我自問付出的勞動,對得起你給的薪水。」


 


「哦,是嗎?」


 


周禮臻突然笑了,嘲諷得嘴角上揚:


 


「可你對得起我的信任嗎?你在床上取悅我的時候,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算計我吧?」


 


「陳繼剛想必把自己一身的本事都教給你了,畢竟當年他也是這樣上位的,果然是一脈相承。」


 


他彎下腰,指腹在我臉頰打著圈,肌膚相觸帶來溫熱,可他薄唇輕啟,吐出的話,一字一句全是寒意:


 


「可我不是我媽,我腦子清楚。張明越,三年前,我就知道你跟陳繼剛的那點子關系了。」


 


「你投懷送抱,我將計就計,反正送上門的,不玩白不玩。」


 


「白白被我睡了三年,一點好處都沒撈到,張明越,你賤不賤?」


 


「你拿什麼跟可佳比?你連她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現在她回來了,你做不成周太太了,就想全身而退?做夢!」


 


刺骨的寒意沿著四肢百骸遊走,巨大的震驚奪走了我的呼吸,我隻能怔怔地看著他。


 


原來,由始至終,可笑的人是我。


 


我自詡清醒,無數地掙扎和糾結後,還是一步步失了身、丟了心。


 


隻有周禮臻,才是真正的清醒。


 


他從頭到尾沒有愛過我,他像看一個笑話,看了我這麼多年。


 


「張明越,你是不是忘了,這一路我是怎麼過來的,背叛我是個怎樣的下場,你心裡應該很清楚。」


 


他陰冷的視線緩緩地打量著我,手掌摩挲著我的下顎,倏然用力,疼得我眼淚瞬間就湧了上來。


 


他低了頭,輕輕吻去我臉上的淚珠,沙啞低沉的聲音噙了冷意:


 


「六浦那塊地,是你把底價告訴了陳繼剛。」


 


周禮臻的語氣不是詢問,是陳述。


 


他告訴我,上個月競拍到六浦那塊地的新公司,幕後最大股東是陳繼剛。


 


這些年,他在州盛一再被周禮臻打壓,便悄悄地在外搞起了自己的公司。


 


「省省力氣,別狡辯了,底價隻有我跟你兩個人知道。」


 


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可他卻已然斷定是我出賣了他。


 


「為了錢,你什麼都可以做,對吧?」


 


他看著我,眼神裡是全然的不屑和厭惡,活生生將我打入冰窖。


 


啪!忍無可忍,我一把推開他,一記耳光狠狠甩在他臉上!


 


他卻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指腹擦了擦唇邊的血跡,抬眼看我時,眼神已恢復冷冽。


 


「我敢保證,以後你在這個行業混不下去,趁早,改行吧。」


 


看著他揚長而去的身影,我頭一回覺得,他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11


 


周禮臻果然說到做到,下午,全公司都收到了人事部門的郵件。


 


我因嚴重違反公司規章被開除,因為籤了競業協議,三年內,我也無法在同類企業擔任相關職位。


 


換言之,我在這個行業,徹底混不下去了。


 


小齊震驚三連,看著我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麼短短幾個小時,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在眾人猜測探究的目光中,我淡定收拾好東西,走出州盛大樓。


 


天公不作美,初春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天地間一片霧蒙蒙,我的腳步卻越發堅定。


 


周禮臻說過,八年了,連條狗都該摸清楚主人的脾氣了。


 


可八年了,他卻從未真正了解過我。


 


以至於半年後,他在一場行業交流會碰到我時,表情竟罕見怔愣了。


 


透過層層人群,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幽暗復雜。


 


顧可佳順著他的視線也朝我看了過來,果不其然,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她拉著周禮臻很快到了我面前,眉梢微挑,語氣帶著挑釁:


 


「張助理,我沒記錯的話,當初你被州盛開除,三年之內應該不能從事同類工作。」


 


「怎麼,這才半年,就遵守不了了?這下州盛的法務部有活幹了。」


 


我剛想開口,身後傳來一道清潤的嗓音:


 


「我們瀚海聘請的人,怎麼需要勞煩州盛的法務部來處理了?」


 


顧可佳瞪大了眼睛,她竭力壓抑激動,開口帶了顫音:


 


「沈總,你怎麼來景城了?」


 


也難怪她激動,瀚海集團是東南最大的開發商,今年才S入景城市場。


 


這條過江龍實力雄厚,一來就連續幾回壓著州盛,拿了好幾塊靚地。


 


顧嘯觍著臉,幾次三番上門拜訪,希望能跟瀚海合作,都被婉拒了。


 


沈弋走了上來,我不露痕跡往後退了半步。


 


周禮臻輕輕揚了揚眉,目光若有所思在沈弋身上打了個轉,神色晦暗。


 


顧可佳清了清喉嚨,再開口臉上已是帶了笑:


 


「我是怕沈總受人蒙蔽,張明越以前是禮臻的助理,她被開除,是因為做了……」


 


她刻意頓了頓,往我斜瞥了一眼,才繼續說:


 


「具體我就不細說了,總之因為她,州盛遭受了巨大損失,我也是想給沈總提個醒,助理這個職位,還是要選人品靠得住的人。」


 


沈弋搖了搖頭,帶著溫和的笑,語氣卻疏離:


 


「顧小姐有心了,明越是我的學妹,她的為人,我自然再清楚不過。」


 


「顧小姐或許誤會了什麼,明越不是我的助理,她是明月設計工作室的創辦者,是我們瀚海專門聘請來的專家,專攻新一代產品研發。」


 


顧可佳連笑都無法維持了,她結巴道:


 


「沈總……沈總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沈弋笑了笑,好心補充道:


 


「明越還是我們這次智慧人居戶型的主講人,再過半小時,就該輪到她上場了。」


 


全程隱形人的周禮臻終於開口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張明越,我還真是小看你了。」


 


12


 


我沒理他,徑直回了會議室準備宣講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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