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舊的羽絨背心

 

女兒林中時，我和丈母娘鬧掰了，執意將丈母娘送走。

 

三年裡，無論老婆如何求情，我都堅決不和丈母娘來往。

 

林考結束的假期，老婆和女兒非要一家人團團圓圓的旅遊一次。

 

想到女兒熬過十年寒窗苦讀，我心軟同意。

 

機場安檢時，我發現自己特意裝好的羽絨背心不翼而飛。

 

老婆見我耷拉著臉，滿不在乎地解釋：

 

“你那破背心太佔地方，我都給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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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如多給我裝兩件衣服！”

 

女兒也過來搭話：

 

“爸，你這個年紀，多套件秋衣就可以了，何必浪費錢買背心？”

 

01

 

我隻背了一個女兒淘汰不要的書包，小小的、舊舊的。

 

反觀母女二人，拉了四個行李箱，託運都交了好幾百的超重費。

 

她們每個人都帶了三件厚外套，說這樣拍照好看。

 

行李箱很大，大得足夠裝下他們吃喝玩樂的所有物品。

 

行李箱很小，小到無法容納我一件輕薄的羽絨背心。

 

忽然間，我鼻頭發酸，淚水模糊了眼眶。

 

我平靜地說：“旅遊結束後，去民政局離婚吧。”

 

張婷正興衝衝地發朋友圈炫耀，隨口回了兩句：

 

“腦子有病吧？就一件羽絨背心而已，胡鬧什麼！大不了讓你穿我的。”

 

“這麼大年紀，嬌氣給誰看！”

 

女兒林欣欣走過來，氣呼呼指著我：

 

“爸，你別耍性子！一家人開開心心出來旅遊，非得找不痛快，真掃興！”

 

我聽著她們的數落，心裡泛起寒意。

 

在她們母女眼中，我就是個免費的苦力。

 

不想過多糾纏，我徑直朝登機口走去。

 

身後，張婷還在喋喋不休地埋怨：

 

“我媽是長輩，是你丈母娘！”

 

“這幾年她都不計較你的蠻不講理。你可倒好，蹬鼻子上臉，越來越過分！”

 

女兒也跟著附和，態度傲慢，

 

“爸就這個臭脾氣，不用理他。奶奶說等會兒到地方匯合後，帶我去吃大餐，讓他看著，饞S他！”

 

蠻不講理？

 

脾氣差？

 

我扭過頭，冷冷地審視二人：

 

“我為這個家辛苦操持二十年，你們就是這麼評價我的？”

 

許是我的臉色太過嚴肅，張婷縮縮頭，眼神瞟向一邊，低聲嘟囔：

 

“隨口一說而已，你別老是這麼斤斤計較。”

 

要不是機場人多，我真想捋起袖子和張婷大吵一架，細數這些年裡我受過的委屈。

 

上飛機後，我忍下心頭火氣，閉眼休息，不再和她倆說話。

 

等空姐發餐叫醒我時，我左看右看找不見母女二人。

 

頭一回坐飛機的我頓時慌了，趕忙找到空姐詢問。

 

空姐禮貌回應，

 

“那兩位乘客，看中頭等艙的環境和餐食，已經加錢升艙了。”

 

我愣了愣，不S心地追問，她們有沒有說等我醒了，也帶上我一同升艙。

 

聞言，空姐有些尷尬地搖搖頭。

 

再一次感到被差別對待後，我深吸一口氣，衝到前艙。

 

母女二人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寬敞的座椅裡，點了一大堆餐食。

 

“也給我辦升艙。”

 

我一字一頓地要求道。

 

張婷抬起頭看我。

 

我毫不退縮，惱怒地瞪著她。

 

瞧見空姐在一旁，張婷面露窘迫，低聲呵斥：

 

“吵什麼吵，這裡是上等區域！”

 

“欣欣剛林考完，沒體驗過頭等艙，你這個當爸的，也不知道對孩子好點兒！”

 

女兒聽見張婷這麼說，仰起頭，得意揚揚。

 

“好，欣欣坐在這裡。你跟我回經濟艙。”

 

我臉色陰沉，厲聲說道。

 

02

 

老婆張婷不願意，推脫說退不了票，又奚落我上不了臺面，給他們丟人。

 

她也不想想，這趟航程遠，一個人的頭等艙票錢就相當於我們倆半個月的工資。

 

我們不富裕，要不是我省吃儉用，天天自己吃饅頭鹹菜，家裡早就揭不開鍋了。

 

女兒想體驗頭等艙，老婆也想感受一次奢侈生活。

 

但她們從未有一絲一毫的念頭，讓我這個為家裡付出最多的人，也跟著享受一把。

 

她們覺得我不配，一個苦力而已，粗茶淡飯能活著就行。

 

我還想再和張婷理論理論，空姐按照規定，禮貌前來勸我回到座位。

 

眼見頭等艙其他乘客紛紛朝這邊看來，張婷瞬間發怒，

 

“趕緊滾回去，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空姐，這個糟老頭子打擾到我們休息了。我命令你，趕緊把他轟走！”

 

張婷蠻橫的態度讓空姐皺了皺眉。

 

我心裡有氣，眼眶泛紅。

 

內心掙扎半天，我不想讓空姐為難，還是灰溜溜坐回經濟艙。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張婷林欣欣隨著頭等艙乘客先行下飛機。

 

母女倆一直朝前走，全程沒有回頭看我一眼。

 

直到出了機場，他倆才停下腳步。

 

遠遠的，我瞧見丈母娘快步走過去，母女倆擁抱相聚。

 

等到我出現時，丈母娘收斂起笑意，拉著我胳膊：

 

“哎喲，我的好女婿，怎麼走得這麼慢？”

 

“小柏和欣欣都等你好半天了！”

 

說著，丈母娘手上暗暗用力，掐得我胳膊生疼。

 

一個看似面容和善的老太太，力氣真是不小。

 

我費力地擺脫開，後退一步，挑挑眉：

 

“哦？是我走得慢？”

 

“我一路小跑，都趕不上頭等艙的尊貴乘客。誰讓她們和我不一樣，有優先權呢？”

 

“是吧，頭等艙的女士們？”

 

丈母娘沒聽懂我的陰陽怪氣，但從母女倆的表情裡猜到一二，隨即轉移話題。

 

“哎喲，為了從村裡來和你們匯合，老太婆我啊，東奔西跑一整天……”

 

張婷扶住哭天喊地的丈母娘，大聲訓我：

 

“你看看，媽為了見咱們，轉了多少趟大巴車？”

 

“你舒舒服服坐著飛機過來，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丈母娘連連點頭，喊腰酸背痛的聲音更大了。

 

我來了脾氣，攔下輛出租車就要走，丈母娘酸溜溜地指責：

 

“女婿，這麼多行李你看不見嗎？我求求你，過來搭把手搬搬行李。”

 

03

 

我剛想回嗆幾句，這四個箱子沒有一個是我的。

 

丈母娘似是猜到我要說什麼，趕忙自己一步一顫地去拉行李箱。

 

“算了算了，女婿嬌貴，都是我老婆子的錯，行李我來搬。”

 

她聲音洪亮，和裝出來的步履蹣跚形成強烈反差。

 

有幾個路人好奇地向這裡看來。

 

丈母娘見有人圍觀，更是表演欲爆棚，說什麼也要自己抱行李箱。

 

出租車司機下車，跑來幫忙，邊搬邊評理：

 

“你一個晚輩，一個大男人，怎麼好意思讓老太太搬這麼重的行李？”

 

丈母娘順勢弓著身子，揉揉腰：

 

“沒事的，沒事的，隻要孩子們開心，老太婆我怎樣都無所謂。”

 

出租車司機誇了丈母娘幾句，看我的神情更加鄙夷了。

 

我瞧著躲到後面，美美隱身的張婷林欣欣，氣不打一處來。

 

雲滇氣候宜人，風景很美。

 

唯獨早晚溫差巨大，中午穿短袖，晚上就得羽絨服厚外套。

 

我們一行四人，很快抵達酒店歇腳。

 

女兒看到不同房型的區別，S活要改訂貴一倍價錢的行政套房。

 

我想著隻有幾天的行程，不值花那麼多錢住宿，出口否決。

 

畢竟，家裡確實不富裕。

 

女兒頓時拉下臉，氣呼呼瞪著我：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

 

“好不容易出來玩兒一趟，哪哪兒都不挑刺兒。有你這麼當爹的嘛！”

 

我不想在酒店前臺和女兒掰扯，這些年給她衣食住行的花銷。

 

丈母娘又搶先做老好人：

 

“換，換最好的房型，不能虧待我的寶貝孫女。”

 

“這錢奶奶給你出！”

 

女兒欣喜若狂，挽著丈母娘一頓吹捧，瞥我一眼，罵我小氣。

 

頭等艙機票錢、行政套房房費，哪一樣，最終都要我來承擔。

 

丈母娘獨自一人在村裡，根本沒有收入。她手裡的錢，都是這些年我們夫妻倆每個月給的生活費。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女兒不清楚，老婆和丈母娘也揣著明白裝糊塗。

 

整個家，隻有我天天精打細算，最終還落了埋怨，成了大反派。

 

怪不得朋友都笑話我，一個大男人，活成了斤斤計較的醜陋模樣。

 

可我何嘗不想闊氣一些。如果沒有張婷和林欣欣的揮霍無度，也不至於……

 

唉。

 

將行李放好後，大家到酒店頂層吃飯。

 

我問了好幾個人，哪裡有商場能買羽絨背心。

 

工作人員表示，旅遊區確實沒有合適我的款式，網購又要等三四天才能到貨。

 

女兒一邊看菜單一邊嘟囔：

 

“真麻煩，就一周時間，忍忍不就過去了？”

 

“非得買個羽絨背心，真奢侈。怎麼，四十歲的人，半隻腳踏進棺材了，還想暖成什麼樣？”

 

我一把將女兒手中的菜單拉開，沉聲反問：

 

“那我穿你的厚外套好了。反正我看你塞了三件大衣。”

 

“不行！那可是好幾千塊的大牌，你再給我撐壞了！”

 

女兒一聽我想搶她的羽絨背心，氣得跳腳，大聲反對。

 

“爸，你也不聞聞，自己身上一股老人味。我才不許你穿我的衣服，多惡心！”

 

我心頭一寒，這女兒就是隻白眼狼，徹底養廢了。

 

我的羽絨背心，一穿好幾年，價格不到一百塊。

 

女兒隨隨便便一件外套，都夠我半年伙食費了。

 

丈母娘來打圓場。

 

說先吃飯，一會兒再合計，最後還陰陽怪氣地加了句：

 

“女婿講究，不像我生活在村裡，用的都是便宜貨。”

 

我感到好笑，冷冷道：

 

“我這不能著涼的體質，到底是因為誰？”

 

04

 

丈母娘別過頭，當沒聽見，湊到女兒跟前看菜單。

 

張婷拉拉我的衣袖，承諾吃完飯就去給想辦法。

 

“不就一瓶羽絨背心嘛，多大點兒事兒。”

 

不一會兒，飯菜端來。

 

女兒喜歡的大螃蟹，老婆喜歡的糖醋排骨，丈母娘愛吃的醬牛肉，全部擺上桌。

 

唯獨沒有我想吃的清蒸魚。

 

“魚呢？”

 

我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來。

 

老婆和女兒有些心虛地對視一眼。

 

丈母娘故意嗦嗦筷子，然後夾給我一大塊醬牛肉：

 

“好女婿，你吃這個。牛肉好，這一大塊牛肉老貴了。”

 

“我平常住在村裡，根本舍不得買。”

 

張婷嘟嘟囔囔解釋，點多了浪費。

 

女兒啃著蟹腿接話：

 

“這麼豐盛的一桌，根本吃不完，沒必要點魚。”

 

“奶奶不是給你夾了那麼多牛肉，快吃啊。老爸，你真是越來越挑剔了。”

 

又是這樣。

 

螃蟹女兒能吃完，排骨老婆能吃完，牛肉丈母娘能吃完，唯獨我要點條魚，肯定會浪費。

 

不是說結婚了，有夫妻恩愛，有兒女親情嗎？

 

這一刻，我突然就想鬧鬧情緒。

 

“我要點條清蒸魚。”

 

我拍拍桌子，重復一遍。

 

“不同意！誰讓你剛剛不讓我住行政套房的！”

 

女兒吃得歡快，小臉粉撲撲的，絲毫不在意我陰沉的臉色。

 

張婷自顧自夾了塊排骨，一言不發。

 

丈母娘看向我，得意地勾勾嘴角。

 

“行，你們吃吧。”

 

我把牛肉往女兒面前一推。

 

女兒連聲拒絕，喃喃地說：

 

“都是口水，怎麼吃呀，真惡心。”

 

太諷刺了。

 

女兒讓我別矯情，自己卻也不願意吃丈母娘沾滿口水的筷子、夾來的牛肉。

 

“張婷，記得回去後，去民政局登記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