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我對蛋糕的渴望,而我已經快速切了一坨,遞給他。
葉晴天討厭劣質奶油和香精,隻是禮貌接過去,一口都沒吃。
但我吃的很香。
分別時,葉晴天說:“喂,生日快樂。”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但是謝謝你讓我知道生日蛋糕是什麼味道。”
我深深地記住了他。
妹妹炫耀自己可以獨吞一個蛋糕,而我連一口奶油都不配吃的時候,我居然沒覺得委屈。
可葉晴天卻轉頭就把我忘了。
葉晴天剛入學就成了全校的風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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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模樣帥氣、桀骜不馴,渾身都是名牌,就連隨口一句闲聊,都是小縣城學生們沒接觸過的東西。
他是公認的富二代,抽屜裡經常被塞滿情書。
可他從來不看。
8
每周一的升旗儀式,我都能遠遠地看見他。
而他渾身寫滿了嫌棄。
嫌棄學校、嫌棄同學、嫌棄瓷磚掉落的升旗臺。
直到有一天,他因為打架被全校通報批評,老師拉著他上升旗臺檢討,他倔強地一個字也不肯說。
所有人都用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他孤零零地站在最高處,像一支被遺棄在廢墟的溫室玫瑰。
這時候,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顫巍巍地走向老師,噗通跪了下去。
“晴天是個好孩子,老師我求求你,不要讓他退學。”
全校哗然。
那是葉晴天的奶奶,一個推著三輪車滿城拾荒的失獨老人。
她經常來學校收垃圾,幾乎全校都認識她。
她的出現,讓所有學生都意識到——葉晴天根本不是富二代,他就是個虛榮的謊話精!
葉晴天身上的濾鏡瞬間破碎。
我看見他時,他正艱難地往外爬。
我去扶他,他卻一把將我推開,讓我滾。
“你還有錢嗎?我送你去醫院。”
我身上隻有五毛錢,連公交車都坐不起。
“沒聽見他們說?我是垃圾堆裡長出來的臭垃圾,有個鬼的錢!”
那一刻,他恨自己為什麼不是豪門爸媽的親兒子。
我去報停買了一支棒棒糖塞到他手裡,希望甜甜的東西緩解他的疼痛。
“你等等我,我去叫醫生來。”
葉晴天血紅的眼睛裡,有諷刺、有嫌棄、有懷疑、有憤恨。
還有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希冀。
9
我認識街邊診所的醫生,求醫生赊賬給他開藥治病。
“為什麼要幫我?你不覺得我可惡嗎?”
“你給我買過一個蛋糕。”
葉晴天完全忘了,好在我能幫他回憶起來。
“那麼貴的蛋糕,我現在買不起了。”
“對不起,我沒辦法還你錢……”
他從褲兜裡摸出糊滿血漬和泥巴的棒棒糖,輕輕笑了起來:“這個比蛋糕貴,是我佔你便宜,謝謝了。”
我們一起賣廢品還了診費。
葉晴天成績好,上了高中後次次穩居年級第一。
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名醫生,這樣就可以治好哥哥的心髒病了。
在那個遙遠又富貴的家裡,哥哥是對他最好的人。
“那我考法醫吧,你管活人,我管S人,哪一天你遇到醫鬧,我還能幫你洗白。”
“閉嘴吧你!”
葉晴天高二輟學了。
原因不清楚,隻知道他去打遊戲了。
老師們扼腕嘆息,經常拿他當反面例子,教育我們不要自甘墮落。
高考後,家裡撕了我的錄取通知書,說一分錢也不會給我,逼我去打工。
我氣得在河邊哭。
葉晴天給了我2萬塊錢。
“傻子,放心讀書去,我馬上就要進主力隊了,未來有錢的很。”
我和家裡斷絕了往來,一直靠葉晴天的工資讀到了大四。
後來我意外出了車禍,司機肇事逃逸。
醫生推薦的進口材料很貴,可以保證我不會殘疾;但如果不用,下半輩子可能要坐輪椅。
葉晴天借遍了所有人,依然湊不夠。
這時候,一份打黑賽的邀約送到了他手上。
我出院的第三天,葉晴天害戰隊錯失冠軍一事被曝光,情緒激動的粉絲生生打廢了他的手。
10
後來,我們分手了。
車禍不是意外,有人見不得葉晴天再一次成為眾人的焦點,專程拉他下地獄。
就和他高中莫名其妙輟學一樣,看似是自己的選擇,其實每一步都走在別人的計劃之中。
“我不想害S你。”
這是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摸著葉晴天的照片,眼前漸漸模糊。
“我今天好看嗎?特意讓化妝師給我畫了少女妝,不知道還有幾分像從前。”
“我帶了蛋糕,罰你看著我吃。”
“下次,我把你的心髒帶過來,你就跟我說說話吧,我很多年沒聽過你的聲音了……”
我靠著冰冷的墓碑,隻覺得累極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墓地管理員把我叫醒,好心給我裹了一張毛毯。
回到家,葉霆居然站在我家門口。
“怎麼換鎖了?”
我不答反問:“你不陪秦夢初?”
“她男朋友也回國了,剛剛把她接走。”
葉霆穿著西裝禮服,跟我這身恰好是同一套。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倆剛從婚禮現場回來呢。
以我們現在的關系,根本不用放他進來,但我還是給他讓開了一個身位。
關上門,葉霆突然抱著我。
“酥酥,為什麼想愛一個人,那麼難呢?”
葉霆難得脆弱。
我沒有回答,任由他的心跳在我耳畔擂動。
突然,我的手機響了。
是徐特助。
我推開葉霆去了陽臺,並關上了陽臺門。
“提前恭喜你一聲,最遲今晚,葉氏集團就會爆出大雷,葉霆很快就會破產。”
我回頭,隔著玻璃門看向葉霆。
他坐在沙發上,痴痴地望著我,仿佛我就是他的唯一。
一條被秦夢初玩弄後,又不要的狗罷了。
11
我以為葉霆很快會被秘書叫走,誰知我都睡覺了,他依舊坐在沙發上。
最終,秘書的電話打到了我這裡。
“集團出事了,讓你回去主持大局。”我把手機丟給葉霆。
葉霆直接掛斷,拿出自己根本沒關機的手機,問:“吃宵夜嗎?”
他微微勾著嘴角,笑得很不正常。
破產+失戀,直接把葉霆變成瘋子了?
不久,客廳的茶幾上擺滿了各種打包盒。
“楊酥,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他問得我毛骨悚然。
“沒有。”
“好。”
集團最需要葉霆的時候,秦夢初被綁架了。
“楊酥,你做的?”電話裡,葉霆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我的心驟然一緊,卻強撐著否認:“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帶我一起去。”
為了救秦夢初,葉霆毫不猶豫丟下集團,帶著贖金和我,一起出了海。
約定交易的地方在公海。
一路上,葉霆幾乎不說話。
可快要抵達公海時,他卻突然跟我聊起了秦夢初。
“夢初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同齡人都嘲笑我,隻有她不嫌棄,一次次來找我玩,給我帶許多醫生不讓吃的零食。她會翻牆、爬樹,送我極地冰雪捏的小雪人,給我聽草原上萬馬齊鳴……”
“她最喜歡騎馬,還送了我一匹小馬駒,就是那天在馬場,她騎的那一匹。”
“她永遠充滿生命力。她說,我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沒忍住,苦澀地接了一句:“她果然一語成谶。”
隻是,葉霆的峰回路轉、人間奇跡,耗費的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
12
葉霆望著遠處的雲海,疲憊地笑了笑。
他捂著跳動的心口,沉默了。
逆著風,他的聲音被撕地很碎:“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其實有一個弟弟?”
“沒有,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低著頭,拼盡全力抓著欄杆,才沒有讓自己失控。
葉霆陷入回憶,眼神變得迷蒙。
“他是我爸媽收養的孩子,生來頑劣……”
在葉霆的視角裡,葉晴天總是仗著自己能跑能跳,故意搶奪父母的關注。
葉晴天會故意在家裡放煙花,葉霆心髒受不了這麼大的震動,直接昏迷,在ICU躺了一個月。
葉晴天會故意調換兩人的食物,葉霆誤食過量辣椒,連續半年都得吃清湯寡水的營養餐。
葉晴天在校運動會上拿獎,故意把獎杯送到他面前,諷刺他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這樣的榮耀。
“他又不是我親弟弟,憑什麼過得如此恣意?”
“後來他長大了,越來越不聽話,我決定讓他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吃點苦。誰知,他居然在一片廢墟裡,也能開出花。”
“太刺眼了!”
“垃圾就該有個垃圾的樣子。”
“所以,我毀了他。”
葉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在我心裡。
我的身體在顫抖。
葉霆卻突然抱著我,在我耳邊癲狂地呢喃。
“楊酥,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出賣了我嗎?”
“那晚請你吃宵夜,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可惜,你沒抓住啊……”
“你猜,你會不會跟我那討厭的弟弟,一樣的下場?”
13
葉霆將平板放在我眼前。
裡面有我和徐特助的聊天記錄、電話錄音。
“還是說,你選擇牢底坐穿。”
偷盜集團機密,屬於商業犯罪,隻要葉霆想,法院就會給我判無期。
“你不想救秦夢初了?”
我這一句話,無異於自曝,承認參與綁架秦夢初。
誰知,葉霆卻笑了起來,掰過我的臉,對上他的眼睛,輕蔑極了。
“酥酥,你天真的讓我不忍心懲罰你。”
“夢初對我而言,意義非凡,你以為你和徐特助可以輕易碰到她麼?”
看來,我試圖自證清白,主動陪葉霆出海贖人,是在自找S路。
前面就是公海,葉霆若是把我推下去,沒有人會知道。
反之同理。
我若SS他,也不會有人知道。
“你想怎麼樣?”
“你不要命的時候很像夢初。隻要你像從前一樣愛我,我依然會跟你結婚,我允許你生下我的孩子,我會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讓你做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葉霆看起來已經瘋了。
我丟掉平板,轉身抱著他,聽著那心髒的跳動,真誠地說:“我愛你,每一天、每一秒,哪怕你曾離開我,我依然愛你。”
葉霆俯身吻了下來,瘋狂至極。
我的腰壓在欄杆上,上半身完全懸空於海面。
葉霆的手臂拖著我的背,也操捏我的命。
我隻能緊緊箍著他的脖子。
一旦墜落,同歸於盡。
遙遠的海平面上,夕陽即將沉入黑暗。
葉霆終於將我松開,趁著最後一點霞光,在我的手指上套了一枚戒指。
正好是去接秦夢初那晚,他丟進垃圾桶的那枚。
當時翻垃圾桶的人,是他嗎?
最後一點霞光消退,原本璀璨的戒指頓失光彩。
與垃圾堆裡的易拉罐拉環,好像沒什麼差別。
14
這一夜,我們相擁而眠。
但其實誰也沒睡著。
半夜,我聽見葉霆在我耳邊說:“葉晴天的一切,都該是我的。建康的心髒、耀眼的未來,還有……痴情的女人。”
我完全不敢動。
直到葉霆半夜起來喝水,再回到床鋪時,我披著毯子,靠在欄杆上看星星。
“酥酥,回來。”
我倆隔著艙門純黑的影,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臉頰有冰涼的淚水滑落。
那是白天被極致壓抑的痛苦。
“你既然清楚我和葉晴天的關系,就該知道,我不叫楊酥。”
我本名趙小雨,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名字。
隻因晴天為陽,便以諧音“楊”為姓。
又想起上學時有詩雲“天街小雨潤如酥”,這才湊成了“楊酥”。
可從現在起,我要重新做趙小雨了。
為葉晴天復仇的趙小雨。
“頭暈嗎?你剛才喝的水裡有藥。”
葉霆咚一聲跌坐下去。
我打開燈,他連忙閉上眼,雙手撐著地毯,似乎想要站起來,卻是白費力氣。
我打開放贖金的B險箱,將粉色的紙幣抖出來,裡面有我偷偷藏進去的肌松劑。
以及,解剖刀。
數年前,我被吊銷法醫資格證,再也不能解剖屍體。
可這裡是公海,沒有人能阻止我。
“葉霆,不屬於你的東西,終究要還回去的。”
葉霆終於睜開了血紅的眼睛,卻是蒼涼地笑起來。
淚水一顆顆滑落。
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荒蕪。
“酥酥,你愛過我嗎?”
我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他沒有回答我。
現在我也不想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