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確定,她就是我的媽媽。
“媽媽!”
我哭喊著朝她奔去,仿佛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全都傾瀉而出。
可下一秒。
我卻突然撲空。
眼前的媽媽也消失不見。
好在。
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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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被一股厚重的力量包裹,緊接著有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夏夏不哭。”
“媽媽在呢。”
醒來以後。
女人正在床邊搖著蒲扇,哼著那首令人感到心安的童謠。
“做噩夢啦?”她有些驚訝地看我。
見我搖頭,像是變戲法似的變出來一把糖。
問我,“嘴苦不苦?”
“吃顆糖吧。”
可惜,這會兒我早就已經吃不出半點味道。
直到這天。
我在夢中悠然轉醒。
不光味覺恢復,身體也行走自如。
可是,女人卻不知去向。
然而,就在我百無聊賴地在房間裡打轉時。
一個隨意散落在角落的筆記本突然吸引到我的注意。
那是一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筆記本。
經過歲月洗禮。
就連紙張都已泛黃。
可隻是第一頁的兩個字,就已經讓我久久不能平息。
那是兩個雋秀的手寫字:
“盛夏。”
也是我的名字。
盛是我媽媽的姓氏,她希望我像盛夏一樣。
永遠熱情奔放。
這是我在筆記第二頁看到的。
致我女兒盛夏:
“你要永遠熱情奔放。”
第三頁是一張清單。
標題為一定要與女兒做的事。
而第一項,就是帶著女兒去外面踩水。
還有和女兒一起逛商場一起臭美。
一起去遊樂園。
一起……
最後,一切的一切全都總結成一句話:
“我的女兒。”
“媽媽很期盼你的降生呢。”
看到這時。
淚水早已溢滿我的眼眶。
與此同時,不知跑到哪去偷雞蛋的女人也美滋滋地走進院子。
視線落在我身上的一刻,她突然頓住腳步。
片刻。
吸著鼻子笑道:“能走路啦?”
“能走路好。”
“吃幾個雞蛋補補身子。”
“我可不想接管身體時和你一樣當個病秧子。”
可我卻下意識上前。
將她虛虛抱住。
把臉埋低。
不停刮蹭那片虛無。
我本不想哭的,可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滴一滴。
砸在地上。
不知過去多久。
我才壓著嗓子低聲喊道:“媽媽。”
“我好想你。”
見狀。
女人連忙後退兩步,胡作狠厲道:“我可不是你媽。”
然而。
就在我將我在房間中翻出的那件小小的衣服比在身前時。
女人的眼裡也跟著閃出淚光。
“媽媽你看。”
“我都已經長這麼大啦。”我滿含笑意地看向女人。
可下一秒,女人卻轉身而去。
回應我的。
隻有幾顆雞蛋掉落在地的碎裂聲。
“媽媽?”
我怔怔地看著空蕩蕩的院子。
像是個走丟的孩子一樣。
一遍遍地喊著媽媽。
可卻沒有半點回應。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是這樣。
為什麼就連媽媽也要拋棄我。
為什麼呀?
這天夜裡。
我幾乎是這輩子的眼淚全都哭幹。
哭到再沒力氣。
這才睡去。
7
再睜眼時。
眼前的燈光晃的我睜不開眼。
隻能隱隱感覺。
我的身上插著不止一根管子。
呼吸面罩,讓我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嘆氣。
隨後,身體便越發輕巧。
隨著這種感覺愈演愈烈。
我甚至能親眼看到自己。
她就那樣靜靜躺在手術臺上。
似乎是在等待某種宣判。
不久。
手術室的大門被人推開。
是顧教授。
大名鼎鼎的顧教授。
可笑的是。
他卻沒能認出此刻手術臺上的人是他女兒。
然而。
就在他拿起手術刀的那一刻。
病患手腕處的胎記卻突然引起他注意。
直到身旁助手提醒。
他這才一點一點將視線落在病患臉上。
隨後,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
宣布準備開顱手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
手術臺上的我要遠比幾天前消瘦許多。
形同枯槁。
甚至連我都有一種這人不是我的錯覺。
隨著顱骨開出孔洞。
腫瘤摘除手術也在此刻有序進行。
可向來運籌帷幄的爸爸。
此刻。
卻隻是盯著病患的鎖骨發呆。
仿佛有道解不開的謎題將他困住。
那是一片疤痕。
是我十二歲那年第一次學著做飯,被滾燙的熱油潑濺留下的。
那天,我忍著燙傷,做好一大桌子的飯菜等著爸爸下班回家。
可他卻質問我,“為什麼要作踐別人的勞動成果。”
命令我將所有飯菜吃光。
好讓我明白什麼叫做粒粒皆辛苦。
記得當時好幾天我都胃疼的下不來床。
他卻隻是在意,我為什麼沒有去學校。
為什麼要偷懶。
為什麼要裝病。
“這不可能。”
他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向助手,“患者叫什麼?”
在得到對方的回復以後,
他再次將視線落在病患臉上。
盡管找不出和他女兒的半點相像。
可是過多的的巧合還是讓他心神不寧。
甚至一再犯下他絕不可能會犯的錯誤。
“把止血鉗給我!”
隨著心跳監護儀拉出一條好似沒有盡頭的直線。
爸爸手足失措地像是個孩子。
眼見血水不住向外翻湧。
他一遍遍向助手要著止血鉗。
可身旁卻再無一人動身。
見狀,他將一旁的助手撞開。
不顧所有人的阻攔,繼續進行著手術。
一次次地將手探向深淵。
試圖將病患從S神手上拉回。
經過一次次的嘗試。
最終。
那仿若S水的一條直線。
竟然真的泛起點點漣漪。
隻是。
與此同時,那名病患也被宣布腦S亡。
術後。
爸爸再次給我打來一通電話。
他本想著。
隻是叫我長長記性。
就算女兒有小脾氣,哄一哄就是。
他女兒最喜歡什麼來著?
“……”
他一遍遍地在腦海中不斷地檢索。
然而。
他卻什麼都想不出。
是呀。
十八年來。
他的女兒盛夏不曾向他要過任何東西。
聽說女孩都喜歡花。
所以。
他準備今天回家給他女兒買上一束花。
可是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
那名病患的病房裡。
卻響起段他熟悉到再熟悉不過的音樂。
是他女兒平時最愛聽的。
好像是叫海底。
他不喜歡,光是聽著就讓人心裡不是滋味。
巧合,一定是巧合。
隻是……
當第二通第三通鈴聲響起時。
還會是巧合嗎?
病患床前。
看著這人手機裡名為爸爸的備注。
顧教授的眼裡似乎有淚光在閃動。
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8
“女兒?”
他似乎是想不明白。
這個看上去如此陌生的女孩,為什麼會是他的女兒。
可她明明和她媽媽一樣美麗。
當天。
顧教授並沒有回家。
而是靜靜守在這個,與她女兒有著諸多巧合的女孩身邊。
像是一尊雕塑。
隔天一早,他就向醫院遞上辭呈。
說是要等他的女兒回家。
可途徑那間病房時,顧教授卻遲遲邁不動腳步。
最後,隻能再次坐到病床前。
一遍遍描摹女孩的眉眼。
可真像呀。
可真像她媽媽。
這是他的女兒,他又怎麼會認不出呢?
五官簡直和她媽媽一模一樣。
所以。
這麼多年。
他甚至不敢多看他女兒一眼。
隻是一眼。
他心裡就疼的不行。
站在一看。
原本圓滾滾的小胖丫頭。
怎麼就長這麼大啦?
真瘦,瘦的臉頰都有些凹陷。
學著人家減肥幹什麼呢?
往後可得教訓教訓。
多吃點飯,健健康康比什麼都強。
“可是……”
“我沒有以後啦。”
站在爸爸面前,我拖著哭腔說著。
片刻。
顧教授抬起頭。
驀地一怔。
他就說這人不是她女兒。
他女兒這不就站在他面前嗎?
然而,當另外一名女性出現在他的面前時。
他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因為這人是她妻子。
他心心念念的妻子。
見到媽媽出現。
我哭的像是個淚人。
質問她為什麼要丟下我不管。
媽媽卻哭的比我還要兇。
把我翻過來調過去的看。
問我:
“疼不疼呀?”
後來我才知道。
媽媽放不下我,遲遲不肯去投胎。
一直都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生怕被黑白無常給捉去。
所以。
不能和我相認。
不過這次不同。
這次她是特意來和我告別的。
原來。
媽媽一直都在。
不禁讓我想起八歲那年,我差點掉下樓梯。
是一個陌生阿姨將我救下的。
原來。
那人就是媽媽。
媽媽一直都在。
真好。
可真好呀。
這天,媽媽和我說起好多事。
“你得好好吃飯,也別有什麼身材焦慮。”
“老宅院裡的樹下媽媽給你埋過些金銀首飾。”
“本想著是以後給你當嫁妝的。”
“你要是有困難就拿去用。”
“還有,最近是不是有個小子追你來著?”
“媽媽託關系給你打聽過。”
“人還不錯,你可以考慮接觸試試。”
“還有。”媽媽輕輕撫摸著我的腦袋瓜兒,“你要永遠熱情奔放。”
隨後。
她將視線落在爸爸身上,“你真讓我失望。”
自始至終,顧教授都被驚的說不出一句話。
“這種爸爸。”
“不要也罷。”
說著。
她就將手覆在我的眼前,“閉上眼睛。”
“和媽媽走。”
然而。
就在我閉上眼睛的瞬間。
卻被一股巨力拉扯。
朝著病床飄去。
就在我驚慌失措的睜開眼時,媽媽正朝我扮著鬼臉。
“你真好騙。”
“以後在外面可得學尖點。”
話音剛落。
媽媽的身體就化作點點螢火四散而去。
再睜眼時,病房裡空蕩蕩的。
隻有爸爸,失魂落魄地盯著窗外發呆。
當天,我有做過一個夢。
夢裡。
媽媽變成好多好多的螢火蟲。
她叫我好好的活著,活出精彩的人生。
9
隔天一早,醫院的檢查報告顯示。
我的惡性腫瘤已經痊愈。
他們說是奇跡。
可隻有我知道,這是媽媽的恩賜。
此後一段時間。
爸爸都把自己鎖在臥室,整天盯著媽媽的照片發呆。
這天。
他突然慌慌張張地跑回臥室。
問我有沒有見過他女兒。
他說,他找不到他女兒。
再到後來。
向來不信鬼神之說的他,開始整天燒香拜佛。
祈求能和媽媽見上一面。
直到某天,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這天是個雨天。
醒過來時。
爸爸已經離家而去。
空蕩蕩的書房,就剩下一株他留給女兒的花。
是向日葵。
下面還壓著張褶皺不堪的畫。
那是一張全家福。
畫上的褶皺不知道被撫平過多少次。
以至於畫上的三人都已經模糊不堪。
於是。
在第二天,我便坐上了去往外地的高鐵。
準備開啟全新的人生。
窗外。
陽光正好。
不知不知覺間,耳邊突然響起媽媽的那句。
你要好好生活,活出精彩的人生。
我想那大體會是精彩的。
畢竟。
如今的我身處谷底,往後走出的每一步都會是向上。
這些年來。
我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每到一座城市,就會把自己所見的趣事記錄下來。
期盼著有天能親口把這些故事講給媽媽聽。
然而。
奇跡終究沒能出現。
至於沈煜。
我是在此後的第三年才答應的他表白。
畢竟是媽媽託關系打聽過的人。
既然她想讓我接觸試試,那就試試。
和媽媽說的一樣,沈煜是個很好的男孩。
經過兩年的交往下來。
我已經準備要和她結婚了。
這天。
他陪著我一起來到了媽媽的墓園。
有些拘謹的說了想要娶我的請求。
模樣,就像是第一次去女方家裡的大男孩兒。
臨走前,我給媽媽燒了些衣服。
就快要冬天了,該穿些厚衣服了。
還買了些她平時愛吃的零食。
然而,就在我將零食齊齊放好以後。
無意間卻在墓碑的夾縫間發現一張字條。
上面用雋秀的筆體寫著一行小字。
“我想吃榴蓮。”
是媽媽的筆跡。
結婚這天,伴著婚禮的祝詞。
一道熟悉的身影,就這樣闖進我的視線。
我們彼此隔著人山人海四目相對。
默契的沒有相認。
我知道,想必媽媽還是逃的十分辛苦。
可是媽媽。
你看到了嗎?
我的人生雖然算不上那麼精彩。
不過,似乎倒也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