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繡帕子繡香囊時，他亦不煩，妙手丹青為我勾勒著簡單的花樣子。

 

阿吉也喜歡他，時常拿著幼兒功課請教他。

 

他一一含笑解答。

 

我想，他以後的妻兒定是極幸福。

 

近日外頭都在傳裴羨與李浮月的親事。

 

櫻兒告訴我這個信兒的時候，我隻驚訝，竟真的是李浮月。

 

京中貴女眾多，她也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我忽想起裴羨的兩月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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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定親，大抵也不會再提了。

 

我追逐他時，他視我若無物；我放下了，他倒惦記上了。

 

如今我隻盼父親沉冤得雪，我們一家團聚，再不做其他妄想。

 

晚間，櫻兒去廚房時，我逮到了正欲躲躲閃閃回屋的阿吉。

 

我強行抬起他深深埋下的頭，看到他青紫的一張臉。

 

「阿吉，這是怎麼了？」

 

「阿姐，我打回去了，我不怕他們。」

 

我忍住眼中眼淚，把他摟到懷裡。

 

「是阿姐不好，護不住你。」

 

「阿姐不要哭。

 

「爹爹說，阿吉是男子漢，以後要護住阿姐的！」

 

櫻兒回來時，看到我紅腫的一雙眼。

 

「姑娘……

 

「過去的事您不要想了，眼下你和小公子不是很好嗎？」

 

「怎麼過得去呢？」

 

我原以為她說的是我家事。

 

爹爹未歸，幼弟受辱，如何過得去。

 

15

 

顧念安似乎又不高興了。

 

他如常陪我用了晚膳，提步欲走時，我勾住了他的腰帶。

 

他垂眸看著我蔥白的指尖，聲音沉沉：「放手。

 

「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松了手，卻得寸進尺，伸臂抱住了他的腰身。

 

他不由得一僵。

 

我仰頭，一雙桃花眼波光潋滟，紅唇微嘟：「大人。」

 

他整個人似定住，垂眸不錯目地看著我。

 

我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蹭了蹭腦袋。

 

他輕抿唇角，抬手試圖推離我。

 

「莫鬧。」

 

我雙臂箍得更緊，聲音軟糯：「您為何不歡喜？」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

 

「林大人的事兒，你安心。」

 

「我信您。」

 

「你先松手。」

 

「我不……」

 

顧念安看著懷中耍賴的少女，仿若三年前初見，如今卻掙不得推不開。

 

那就一起沉淪吧。

 

他一個俯身把我打橫抱起。

 

「不松就不松吧！我也不想讓你松。」

 

我被他言語震驚，一聲驚呼未出口便被含了去。

 

他帶著我滾入床榻，三兩下扯下那根被我勾過的腰帶。

 

我看著他欲色翻滾的眼眸，忽地有些後怕，下意識翻身躲開，被他一把拉回。

 

他半跪著壓住我，聲音低啞。

 

「現在還躲什麼……」

 

我不甘示弱：「沒躲！」抬腿勾住了他的腰。

 

他低沉一笑：「乖，那你莫哭……」

 

他覆身上來，柔軟的唇落在我眉心，一寸一寸開始攻城略地，溫柔而克制。

 

我觸到他滾燙的胸膛，內心顫動而安定，我想笑，怎麼會哭呢？

 

意亂情迷中，身下疼痛傳來，我發不出聲音，隻得掐住他結實的手臂，聽他在耳畔低語。

 

「林稚音，以後莫要想他了。」

 

想誰？

 

我連思考的力氣都不再有……

 

16

 

第二日醒來，半邊床榻已涼。

 

我起身撩開帳幔。

 

櫻兒端著盆進來，笑得見牙不見眼。

 

「姑娘，快起吧，大人一早就去上值了，小公子也去私塾了。」

 

她嘻嘻一笑，「可就剩您一人了。」

 

我臉頰發燙：「他，什麼時候起的？」

 

「大人吶，卯時就起了，怕擾了姑娘，去外間穿的衣服。

 

「還特地交代，不要打擾姑娘歇息。」

 

……

 

這人一副謙謙君子模樣，臉皮竟如此厚。

 

一下了值就跑來了，開口就是：「還疼嗎？」

 

我口中的茶水噴了他一身。

 

他隻淡定地從我腰中扯下帕子，開始擦衣服上的茶水。

 

「今早我看到阿吉了。」

 

他扔下帕子。

 

「白日抽空拜訪了幾位同僚，讓他們管好自己家的小子。」

 

我又被他驚到了。

 

「你，你……那別人不就知道了我跟你……哎！」

 

他拉下了臉。

 

「知道又如何？隻待……」

 

他欲言又止。

 

我心內好笑，自己如今倒矯情了。

 

我起身走到他眼前，他扭頭不看我。

 

我扯了扯他衣角。

 

「顧大人，我替阿吉謝謝您。」

 

他仍是不語。

 

「顧大人，您真貼心。

 

「昨日我因此不開心，今日您就解決了？」

 

他錯愕轉頭：「昨日，你是因為阿吉不開心？」

 

「還有其他事嗎？」

 

他挑眉：「那更好。」

 

我疑惑地看著他。

 

他起身牽著我，心情愉悅。

 

「用膳去了。」

 

17

 

顧念安的衣用被一點一點地搬到我的院子裡來。

 

我們的關系，他不提，我亦不提。

 

我有些看不懂他。

 

他甚至連避子湯都不曾安排，我隻能自己悄悄準備。

 

他溫潤如玉，隻是有時候眸中滾動的情愫令我心驚。

 

以前看不起他，如今怕他被看不起。

 

他如枝頭雪，我不忍因我而跌落。

 

顧念安醉醺醺地回來的時候，我笑了，原來這枝頭雪沾點顏色，也誘人得緊。

 

他白皙的臉染上薄紅，一雙黑眸似蒙水霧。

 

我為他擦洗。

 

他突然伸手捏著我的下巴，與我四目相對。

 

我看著他紅潤的唇，情不自禁地攀上他的脖頸，印下輕柔的一吻。

 

他卻反客為主，大掌壓著我的後腦勺，慢慢加深了這個吻。

 

耳鬢廝磨，他鼻尖與我輕蹭，柔情似水。

 

「林稚音，我允你提一個要求。」

 

真是新奇。

 

光風霽月的顧大人知道自己喝醉的樣子嗎？

 

我伸指點了點他的鼻尖，柔聲道：「我呀，願郎君如松千古翠，如星永恆光。」

 

他皺眉：「提你的要求。」

 

「這就是我的要求呀，也是我的祝願。」

 

他醉眼迷蒙又溢滿溫柔，溫熱呼吸縈繞我耳畔。

 

「夭夭，那你，願不願嫁我？」

 

我震驚萬分，僵硬地轉頭看向他：「你如何知曉？」

 

他揚唇一笑，如春雪初融：「不告訴你。」

 

說罷整個人躺倒在榻，沉沉的呼吸聲響起。

 

我看著睡熟的顧念安，心內亂極。

 

他如何知曉？

 

這隻有爹爹阿娘才知的，乳名。

 

18

 

我再次跪在了裴羨面前：「大人，我父親……」

 

他冷冷地看向我，壓抑著怒氣打斷我：「林稚音，你跟顧念安廝混？」

 

我驚愕抬頭。

 

「大人，是民女求助於顧大人，他於民女有恩。」

 

「你為何不來求我？」

 

「我求過大人……」

 

「我給過你機會。」

 

他整個人充滿不可思議的憤怒，忽地起身鉗住我的手腕，一把扯起我。

 

「你以前不是喜歡我嗎？現在不喜歡了？你喜歡顧念安了？」

 

我渾身發抖，隻搖頭否認他說的一切：「我沒有，我沒有……」

 

「沒有喜歡我，還是沒有喜歡他？

 

「你是想做正室？

 

「我允你。」

 

我被他驚得說不出話，試圖用力掙脫他的鉗制，卻被他一把攬入懷中。

 

「哐當」一聲，雅間的門被踢開。

 

我轉頭看去，是顧念安，面色沉沉。

 

他躬身行禮：「裴大人。」

 

裴羨仍是不放手，隻冷笑道：「顧大人，你好大的威風啊。」

 

顧念安道：「顧某受林大人之託，帶林小姐回去。」

 

裴羨冷哼一聲，松開了手，忽地俯身對我溫柔笑道：「稚音，回去等我。」

 

顧念安掃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倉皇地追著他。

 

19

 

顧念安在馬車上前止步，面色已如常，不再看我，隻轉頭示意道：「上車。」

 

我扯住了他的衣袖。

 

「顧大人，你聽我說。」

 

他語氣出奇地平靜：「林稚音，不要再招惹我。」

 

他忽地自嘲一笑，「隻怪我，太自負。」

 

說罷他吩咐了車夫送我回府，轉身離去。

 

我知道自己又犯了錯，可我拉不住他。

 

我暈暈沉沉地上了馬車，滿腦子都是顧念安那自嘲一笑。

 

車夫喚我下車。

 

我掀開車簾，看著大門牌匾上「林府」二字，不敢置信。

 

阿吉從門內跑了出來。

 

「阿姐！」

 

我看著他身後的爹爹，淚如雨下。

 

我們三人抱作一團，爹爹抹著眼淚，揉著我發頂。

 

「苦了我夭夭了。」

 

我隻哭著搖頭，再也說不出話來。

 

爹爹牽著我們回府。

 

阿吉左顧右盼：「阿姐，顧大人呢？」

 

「他……」

 

「顧大人不是去接你了嗎？他說這是給我們的驚喜！」

 

他給的驚喜嗎？

 

可我，幹了什麼？

 

20

 

爹爹說顧念安數月前就開始為他奔波了，我算了算，大概是那次雨中相救，剛回京的他得知了此事。

 

爹爹說三年前顧念安拜訪過他，想求娶我，爹爹說我驕縱任性，親事他不敢獨斷，顧念安便親自去見我，然後被我羞辱。

 

爹爹說他在牢中多得顧念安照顧，顧念安想安排我們見面，是爹爹拒絕了，他拜託顧念安照拂我們姐弟，顧念安不負所託，但他和顧念安連同僚情誼都談不上。

 

爹爹說人都有犯錯的時候，但凡事總要爭一爭，否則失去愛的人會終生遺憾，就像母親去世後，他寧願獨身也不願將就。

 

21

 

我已經連續三日守在顧府門口了。

 

爹爹說顧念安跟陛下告了假，大抵是回江南老家了。

 

可是我不願離開，不想再與他錯過一次。

 

第五日的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阿吉拉住了我。

 

我笑著揉他臉頰：「阿姐不怕雨。

 

「阿姐去給你爭個姐夫回來。」

 

22

 

雨影中的馬車越來越近，我翹首以待。

 

顧念安拿著油紙傘下了馬車，他看到了我，眉頭皺起。

 

我衝進雨裡，跑到他身邊。

 

他一把把我扯到傘下，染了薄怒：「你在做什麼？」

 

委屈湧上心頭，我忍著淚意：「我有話要跟你說。」

 

「不要任性！快回去！」

 

淚意再也忍不住，雨水淚水一起，模糊了我的眼。

 

「我不回去！

 

「顧念安，我就是這麼驕縱這麼任性，你要不要聽我說話？」

 

他盯著我，嗤笑一聲：「喊得不錯。

 

「走吧，我會好好聽你說。」

 

他丟了傘，拉著我一起往府門走去。

 

我借著這股膽色，忍著心中羞意，反攥住了他的手腕，對著他大喊：「顧念安，我心悅你。

 

「你要不要娶我？」

 

我緊緊地抓住他，不給他丟下我的機會。

 

他猛地回頭，雨水模糊了他的神色。

 

在我等得欲松手時，他轉身一把抱起了我，衝進了房中。

 

我們湿淋淋地滾到榻上，他熾熱的吻密密麻麻地砸下來。

 

「顧念安，你先聽我說話。」

 

他語氣沉沉：「夭夭不乖，我要先懲罰你。」

 

我推不開，也不想再推。

 

心甘情願與他一起沉淪。

 

……

 

我有氣無力地伏在顧念安懷裡，眼中水霧彌漫。

 

他把頭埋在我的肩頸處，溫聲道：「母親過幾日來京，我稟了她之後就上門提親。」

 

我睜眼：「會不會太快？」

 

他抬頭盯著我的眼睛：「你還有顧慮？」

 

「顧大人，您也知道，我以前做過些傻事……」

 

他尖利的牙齒咬住了我的肩膀。

 

「你瘋了，疼疼疼。」

 

他松口：「叫我什麼？」

 

我腦袋埋入他胸膛，忍住心中的羞意和甜蜜，軟軟開口。

 

「顧念安。

 

「顧念安。」

 

……

 

他喉間溢出低笑，眸中帶著無限的深情和眷戀：「孺子可教。」埋頭狠狠吻來。

 

我被身下觸到的堅硬驚到，試圖推開他。

 

「顧念安，我不行了。」

 

「乖，你不動，我現在獎勵你。」

 

23

 

那日我像軟腳蝦一樣被顧念安送回了家。

 

他與爹爹在書房半日，談笑聲不斷。

 

後來爹爹就不準我再去顧府了，我內心卻是歡喜。

 

收到顧老夫人邀約的時候，我不由得緊張。

 

顧念安的母親，以後我亦要喚作母親的人。

 

24

 

一白衣女子立於顧府門口，對著我上下審視。

 

身後的櫻兒對她行禮道：「表小姐。」

 

她對著我抬了抬下巴：「這就是林小姐？」

 

我對她點頭：「林稚音。」

 

她冷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府。

 

櫻兒拉了拉我衣角。

 

「姑娘，她是夫人甥女朱小姐，父母亡故後，一直跟著夫人。

 

「與大人，算是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我不信。

 

顧老夫人聲音淡淡：「念安犟得很，他既認了你，林小姐勿負了他。」我看她雖表情嚴肅，定是個面慈心軟的。

 

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老夫人，稚音以後不僅對顧大人好，對您也好。」

 

她有些不自然，卻掙不開：「你這丫頭，怎的這麼不害臊？」

 

「老夫人，稚音幼年喪母，後又經歷變故，何德何能得顧大人照拂。

 

「如今稚音敬他慕他，絕不會負他。

 

「稚音知您拳拳之心，您放心，以後稚音的心中除了爹爹阿弟，還有您和顧大人，再無他人。」

 

她反拉住我的手急急道：「瞎說什麼，你們以後總要生兒育女。」

 

說完又臊紅了臉，褪下镯子戴到我手腕上。

 

「你這丫頭快回去，成親前可不準再來。」

 

「謝謝老夫人！」

 

我跨出屋門，看到了立於門前的顧念安。

 

想到剛才的一番表白，不禁紅了臉。

 

他輕咳了聲，提步經過我時，微微側身，低柔的聲音在我耳畔：「原來夭夭如此愛重我。」

 

我回頭瞪他，看著他笑容滿面地進了屋中。

 

我揉著一張紅臉出了顧老夫人的院子。

 

又碰到了那位表妹朱小姐。

 

準確說是她攔住了我。

 

「你這種名聲的人，怎麼配得上表哥！」

 

我對她淡淡一笑。

 

「配不配得上，你說了不算。」

 

「表哥被你迷了眼，你如果還有臉，就應該主動離開他。」

 

「朱小姐既然知道我，那也當知道，我這人，臉皮一向厚，我看上的人，非他莫屬。」

 

「你……」

 

看著她怒極又無奈的樣子, 我挑眉一笑，轉身離去。

 

25

 

顧念安似乎很心急, 婚期定在三個月後, 顧老夫人遣了心腹嬤嬤來照顧我。

 

嬤嬤刻板守禮, 除了拘著我繡嫁衣，還嚴防S守, 阻止我和顧念安見面。

 

當然, 主要是我想見他。

 

他規矩得很, 謹遵禮節。

 

我本性子歡脫，趁嬤嬤不備，帶著櫻兒溜出了府。

 

剛從首飾鋪子出來，就被李浮月攔住了。

 

「我想請林姑娘小敘。」

 

我盯著她看了片刻。

 

一向精致的妝容些許凌亂，眼下有些青色。

 

我們都有荒唐的過去, 都付出了代價。

 

但有些人永遠無法成為好友。

 

我避開她要走。

 

「林姑娘，我要離京了，最後一次。」

 

她拽住了我。

 

我隨她進了酒樓雅間。

 

她為我倒茶。

 

看了眼她細白的手指, 我淡聲道：「不必了，你有何要說？」

 

她似朝身旁的黃花梨屏風瞥了一眼，看我眉頭蹙起, 自嘲般開口。

 

「你不喜歡表哥了嗎？」

 

我起身欲走。

 

她拉住我，泫然欲泣。

 

「你真的放下了嗎？」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轉身平靜地看著她。

 

「李姑娘，人會有執念, 也會有成長。

 

「人在年幼不知事時總會犯錯, 如今我已知錯。

 

「裴大人璀璨奪目, 是我不自量力。

 

「我已覓得良配，隻願守著家人平靜度日。

 

「你明白嗎？」

 

屏風後響起茶盞落地的聲音, 竟是裴羨。

 

他緩緩走出，臉色陰沉, 咬牙切齒道：「執念嗎？

 

「好得很！好得很！」

 

他拂袖離去。

 

李浮月不再多言，急匆匆跟了去。

 

「表哥, 表哥……」

 

26

 

那日的事情，我本未放心上，可想到顧念安那隻會悶聲吃醋的性子，我還是遣人給他遞了信。

 

【偶遇過往, 安好無虞, 此心予君, 唯盼良宵。】

 

我想著這人是不會給予回信的。

 

確實沒回信, 倒是送來我一個玩偶。

 

玩偶煞是可愛，我越看與我越是相似。

 

除卻那被朱筆塗得紅紅的兩頰……

 

27

 

旦逢良辰, 順頌時宜。

 

我正紅嫁衣，鳳冠霞帔，與顧念安締結兩姓婚約。

 

紅燭高照, 羅帳輕垂。

 

顧念安看著懷中嬌人，驚心動魄。

 

「建元三年，元宵燈會，我見夫人花燈下, 皎若明月，璀璨動人。」

 

終得兩情繾綣，共繪鴛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