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上安全帶,踩下油門。
手機顯示那個小紅點在不斷接近時。
我確定,江停跟來了。
從小泡在蜜罐裡長大的小少爺。
受不得他人的一句冷落。
10
咖啡廳外人來人往。
尤其是傅源那張臉,很顯眼。
他不願浪費時間,我也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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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若,他是江家唯二的繼承人。」
「以前他腿廢了,但現在,他想爬回來。」
「如果你手裡隻有這點東西,不夠看。」
商場上,他們二人是爭鋒相對的S對頭。
恢復了的江停正在一門心思往上爬。
那個殘廢頹敗的他,不過是一場意外。
真正的他,就像我所看到的。
矜貴疏離,花天酒地。
聽他這樣說,我指骨緊攥著咖啡杯。
安靜地盯著手機裡的定位,慢慢笑起來。
「傅先生,再等幾分鍾。」
「我會讓你看見你想看到的。」
跟傅源坐的三人桌,我背對窗外。
他手指輕輕搭在我的椅背上,看起來便像是他在環著我。
我都能想到江停看到這一幕的表情。
推著輪椅的手會僵住。
會想過是否要暴露自己早已恢復的事實。
卻會在看清坐在我身旁的人是傅源時,頓住腳步。
他到底不會想把柄捏在傅源手裡。
「他裝得還挺像的。」
「溫若,你不會對他動了真心,在這給我下套吧?」
生意人似乎天生有種警惕性。
那一瞬,我自嘲地笑了下。
在一場動過心的感情裡,先輸的那個,真的會一直輸下去嗎?
我昂起頭,正對傅源那雙犀利的眸子。
「你會愛上一個騙子嗎?」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那一秒。
手機就震動了。
消息是江停發的。
一張背影照片,我跟傅源。
【姐姐,你說的有事……】
【就是約了我不知道的男人啊?】
11
我佯裝慌張回到家中時。
江停摔倒在淋浴間裡。
花灑開著,噴淋的水汽將狹窄的空間沾滿,卻是冷的。
江停膝蓋骨上全是赤紅色,手腕上留著刺目的刀痕。
「姐姐,說到底,你還是覺得我是個麻煩,對嗎?」
他的眼神一度讓我以為回到了一年。
他還是天臺上那個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的男人。
我也還是那個蠢的要S。
企圖用自己的愛把人救回來的女人。
但我還是丟了包,衝上前去抱住他。
可這一次,卻不是想要救他。
隻是在心中冷嘲:
拼著命往上爬的江停,把窮人的真心當玩物的江停。
為了讓這場戲更好看些,還真是下了血本!
我嗡聲,啞著嗓子跟他解釋。
「我隻是想再多賺點……給你治腿。」
江停不信,掙扎著將我推開。
任由我額頭磕在洗手臺邊角,流出鮮紅的血液。
「姐姐,我是什麼很好騙的蠢貨嗎?」
他不是蠢貨,我是。
但之後……
我難受地閉上眼,江停頓了頓。
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朝門外爬。
吃力地拉開床頭的抽屜,咬著一枚創口貼,慢吞吞朝我爬過來。
他越沉默,藏著的情緒就愈是洶湧。
好像海底火山爆發的前ŧūₘ兆。
傷口被江停處理好,他輕輕笑了下。
將口袋中所有的糖果都掏出來,塞到我手上。
「姐姐,照顧我這樣的殘疾人,還給我賺醫藥費,很辛苦吧?」
他問得十分真心。
捧著我的下巴,笑了。
「以後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我查過了,傅源是傅家太子爺,跟了他就什麼都有了。」
他徹底將我和傅源默認成一對兒。
也做好準備要跟我結束了。
我沉默地掉眼淚。
卻看到他在忐忑地收回手的後一秒,小心翼翼地回頭瞄我。
「但姐姐,能不能……給我一個回來找你的機會啊?」
江停的表情,像是我搖頭了就會頭也不回地跳下萬丈深淵。
我拳頭掐得S緊,指骨發白。
「……好啊。」
如果不是,我早就從他跟朋友發的消息裡知道。
他準備假S,讓我愧疚一輩子的話……
我或許真的會相信。
12
我離開咖啡館時。
江停給朋友發的消息被同步到我手機裡。
【江停:你們知道我今天看到誰了嗎?傅源。】
【江停:直接跟她分手還是太便宜她了,我要她終身沉浸在害S我的痛苦裡。】
【666,還是停哥會玩。】
【那女人愛你那麼深,看到你S了不會殉情吧?】
【江停:關我屁事,老子脫身了一了百了……】
【江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多愛我呢?才一年,就裝不下去了。】
日頭毒辣,曬得我額頭上都是汗。
我像失去直覺般,每往家裡走一步,都覺得是酷刑。
為了幫江停治病,我一天出車十八個小時。
從早晨到深夜,我不敢合眼。
隻要一閉上眼,就是江停滾在地上卻不敢喊疼的表情。
津市最冷的冬天裡,客人不在車上,我連空調都舍不得開。
凍得渾身瑟瑟發抖,一遍遍看江停給我發來的復健視頻。
我也因為在車上被醉醺醺的乘客騷擾,進了局子。
江停推著輪椅來接我,捏緊的拳頭讓我心快碎了。
有好幾次,路過西江大橋時。
江上的風吹得人什麼念想都不剩了。
ṱű̂⁾我也想過是不是就這麼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最終,還是敵不過江停的一聲「姐姐」。
我曾經真的拿自己的一切來愛江停。
可看了江停跟那群人的聊天記錄,我才知道。
他沒有對我動過真心。
【江停:你們說她開車開到腿都水腫,能買得起我送枝枝的一個包嗎?】
【江停:就她給的那點醫藥費,還不夠老子每個月營養師的費用。】
【江停:那些男的是沒吃過好的嗎?她這一把骨頭的,不嫌硌……】
【江停:她今天又被舉報了,回來找我哭,哄的心煩。】
我每一條都看過去。
看到眼淚都哭幹了,心裡還是止不住的疼。
看到江停說我不愛他時。
我內心隻有一個想法。
我還要如何更愛他呢?
可我這麼愛,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當成笑話。
13
江停從出租屋搬離的第三天。
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讓我去確認一具屍體的身份。
我渾身發涼,一時間以為是真的。
愣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這就是江停所謂的報復。
他甚至都不想再等幾天,等我對他的想念發酵到最高點時。
再給我致命一擊。
從車子裡鑽出來時,醫院門口的長槍短炮都已對準了我。
不知道是誰從這具屍體上找到了一封情書。
收信人是我。
不斷有話筒遞到我面前。
「溫小姐,看到這麼愛你的人S了,你是什麼想法?」
「他去工地是為了賺錢做復健重新來找你,他的S就是你害的!」
「他雖然殘疾了,卻比你更像一個健全的會愛人的人。」
「這麼想要錢,你就用一輩子來為他贖罪吧!」
那群人像蒼蠅一樣圍著我。
妄圖從我嘴裡挖出一個大新聞。
我戴著口罩,沉默。
眼底近乎看不到任何情緒。
屍體是在工地被發現的。
失足從高處落下,被落石和鋼筋Ṱű̂⁻砸穿了身體。
太平間裡,蓋著白布的人已看不出一塊好肉。
唯獨無名指上,帶著我為江停手工做的那枚銀戒。
就為了證明這具屍體的身份。
手機裡,江停還在他跟兄弟們的群聊裡發消息。
【江停:溫若現在難過得要S了吧?】
【江停:還真想看她在我屍體面前痛哭流涕的樣子,可惜了。】
【停哥懷裡抱著妞還有心情想這些?】
【要我說,停哥這招確實牛,下次我也找個對我S心塌地的窮人這樣玩。】
我衝進洗手間,把胃裡的一切都吐空了。
才覺得那裡好像不再那麼酸脹難忍。
攝像頭再一次圍擁到我面前時,我揭掉了口罩。
紅光閃爍,正在直播。
我知道,屏幕背後江停一定跟他那群好兄弟在看。
在欣賞,我因為他的S亡痛不欲生。
我長睫毛垂著,整個人說不出的蒼白破碎。
「他S了,我的錯。」
「我會用自己的方式,給他贖罪。」
14
我衝出醫院的下一秒,手機震動。
是江停發在朋友群裡的消息。
【江停:溫若那傻子要怎麼贖罪啊?】
【江停:拿命贖嗎?還真是會演……】
【停哥……那輛車好像真在開往西江大橋……】
我輕輕笑了下。
狠踩油門,如即將撲火的飛蛾。
江停,既然你這麼想看我痛心疾首,愧疚一生。
那不如,就隨你的願。
看看我快逼近S亡時。
你還是不是穩坐高臺,把我當個笑話?
15
西江大橋上。
從醫院就一直跟著我的記者們架好了攝像頭。
有不少網友也趕到現場來圍觀,指著我的鼻子罵。
「這女人不會在用前男友的S給自己蹭熱度吧?!」
「要是今天不跳下去我還真看不起她……」
「現在知道後悔了,那當初你上哪去了?」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這些天哭了太多次。
我眼前都是模糊成一片的。
下意識想從口袋裡掏煙,卻想起自己跟江停曾經的承諾。
當著攝像頭,我隨手將那包煙丟進了人群裡。
剝開顆水果硬糖。
綠色的,青蘋果味逐漸在口腔裡化開。
有些甜,有些澀。
就像江停總是埋首,明明忍不住卻還是咬著嘴唇時的表情。
我咬碎了那顆硬糖,一滴淚從眼眶中砸下來。
風吹著,我朝著攝像頭招手。
餘光中,則出現了極熟悉的身影。
江停以為,躲在人群中我就不會看見他。
可他不知道,他穿著西裝大衣,站起來的模樣。
我在腦海中偷偷描繪了多久。
他懷裡還抱著「枝枝」,噙著笑。
迫不及待地看我如何贖罪。
「江停,是我不好,沒能讓你站起來。」
「我想過很多次,你能抱著我走進婚禮,能陪著我過接下來的每個生日。」
「你說你坐輪椅,怎麼樣都不會把我丟下,可先把我丟下的還是你。」
我輕輕笑了下,脫掉手中的外套。
像破碎的蝴蝶,輕飄飄地站到了西江大橋上。
看著他所在的方向,低聲道:
「不過沒關系啊,我來陪你了……」
江停猛地變了臉色,也有人意識到不對勁。
可等警笛鳴響,大橋被禁止駛入時,已經來不及了。
西江大橋上的風總是很大,很冷。
將我薄薄的毛衣卷起,吹得脊骨伶仃。
身體在無意識下墜,後背重重砸向水面那刻。
我聽到一聲聲嘶力竭的吶喊。
「溫若,老子沒S!」
「你特麼是不是瘋了!」
16
江水疾流,江停當然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攝像頭一窩蜂地湧向他時。
他已顧不得一身矜貴,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江中。
我在水中艱難地睜開眼。
便看到長串的氣泡中,江停熟練地踢動水花。
滿眼通紅地朝我遊過來。
他雙腿擺動起來的樣子真健康。
健康得不像是我這瘦弱的身子能背起來的男人。
我想說話,想笑。
想嘲諷江停對我也不是一點喜歡都沒有。
但嘴巴被他捂住。
他掐著我的腰將我帶離水面。
我昏昏沉沉地閉上眼時,是他一遍遍地晃著我的腦袋。
「溫若,清醒點!」
「老子不跟你玩那些真心遊戲了,你必須給我活著!」
「以後我拿命對你好,行不行?」
大概是不行了。
我彎著唇角,用盡胸腔最後的力氣,輕聲道。
「江停,來不及了。」
早在我跳下西江大橋那刻起。
「S而復生」,玩弄著一個窮人的真心的他。
就沒有翻身的餘地了。
17
我在醫院昏迷了整整兩天。
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傅源。
他紅光滿面,哼著小曲在我床邊削水果。
一看,就在商場中賺的盆滿缽滿。
見我轉醒,二話不說調出我跳江的監控。
畫面中,江停半個身子都撲到欄杆上。
重重朝圍欄上砸了兩拳,臉色蒼白。
「江家的人呢?都給我出來!」
「都給我跳下去找溫若,找不到我拿你們問!」
高大的背影不斷顫抖著,嗓子裡泄出嘶啞的吼聲。
有人湊到他身邊,提醒道。
「停哥,這次好像玩得太大了。」
「放什麼狗屁,就一窮鬼,這個玩沒了還有下一個。」
說話的下一秒就被江停掐住了脖子,ƭṻ⁵青筋暴起。
「誰特麼告訴你溫若沒了?!」
他調動了整個江家的搜救隊。
卻還是嫌搜救隊來的不夠及時,在我跳江幾秒後。
就奮不顧身的跳了下去。
水流洶湧,在我腦海中以為是一瞬的事。
已是江停竭盡全力的三分鍾。
他順著水流不斷下潛,才找到我的蹤跡。
把我捧出水面時,搜救隊和媒體已到了岸邊。
江停渾身顫抖,一邊給我做人工呼吸,一邊讓醫護人員上前救治。
可縱使如此,我提前吃了傅源給的藥物。
還是當著他的面,逐漸沒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