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司馬府那些沒有尊嚴的日子，徹底磋磨了我的鋒芒，逼我認清現實。

可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終究是怕什麼來什麼。

08

我本以為那個老道是诓騙司馬姜瑜的，可是，半月後，我竟聽聞司馬姜瑜要娶妻了。

人人都說他的新婦和前右丞千金格外相似，甚至更勝一籌，也不知這新婦抬為平妻後，這司馬夫人可還能安睡。

是的，那一日的事情沒有傳出來一點風聲，而司馬姜瑜亦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同意給我和離書，甚至換成休書也不願意。

我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可我一想到司馬姜瑜那位所謂的「新婦」，我就覺得惶恐。

我成日恍惚，害怕她會突然跑到江府來揭穿我的假面，告訴所有人，她才是真正的江苓芸，然後兄父們將我驅逐出府，我再一次過上那種連狗都不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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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害怕了，以至於這消息傳出來第二天，我就病倒了。

大兄以為我還是對司馬姜瑜有夫妻之情，所以聽聞此事才會這般難過，直說要到司馬府上為我尋個公道。

二兄為我買來往日最喜歡的糕點，希望我在病中能夠多吃兩口，雖然愛吃這桂花糕的是江苓芸，而我愛吃的是芋頭糕。

三兄氣得要找人去打司馬姜瑜，被我拽住衣袖攔了下來。

四兄見我仍在維護他，恨鐵不成鋼。

最後幾位兄長看著我如今的慘狀，皆說不出一句譴責的話語來，隻能無限自責自己沒用。

說到最後，我的老父親趴在我的床上抹淚，將一切罪過都攬在他身上，說是他有眼無珠，站錯了隊，才害我至此。

我喉間有什麼想說的，想安慰他們，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最後隻能拉起被子疲累道，「我累了，想睡會兒，你們都出去吧。」

至此，這場鬧劇才算結束。

09

我本以為司馬姜瑜有了新歡，便會就此厭棄我。

可我還是想多了。

事實證明，怕什麼來什麼。

第二日，司馬府便派人請我這個正妻回去主持婚禮。

多可笑啊，我一個剛被司馬姜瑜處以「S刑」的正妻，竟然轉頭就要去參與他和別的女人的大婚。

我當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欺人太甚的要求，並且冷臉放話，「不論司馬姜瑜是否籤和離書，我江苓芸從此都和他沒有半分關系！」

得了我這話，和江家其他人的唾罵，司馬府的老管事臉青紅交加地走了。

可天意弄人，沒過一會兒，江家大門便被一群侍衛闖入，我也從床榻之上被人拽起來。

我心中咯噔一聲，隻覺不好。

果不其然，竟是我大哥被查出舞弊，現已被關入天牢，聽說公主也備受打擊，當場暈厥。

而我司馬府其他人，雖未犯錯，但養出此等惡劣之人，難辭其咎，現責令關押天牢，等候處置。

我聽罷，兩眼一黑，憶起往昔大哥沒日沒夜的苦讀詩書，怎麼也不願相信他竟會舞弊。

更別說我兄父皆是個頂個的才子，舞弊、怎會是舞弊呢......

不知為何，我再一次想起司馬姜瑜，我前腳剛拒了他後腳我大哥就被傳出舞弊。

多麼可笑啊。

若說此事同他沒關系，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果不其然，不需我提，那侍衛頭頭宣讀完聖旨，便站在我面前，笑吟吟道，「雖說江家上下都要入獄，但是呢，您已是司馬夫人，便不必同他們一起了。」

說完，他引我看向門口，「瞧，少將軍對您多好，馬車都已經給您準備好了，夫人若是不想江家人一個不剩的話，還是老老實實回司馬府為好。」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自嘲一笑，痛恨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竟搭上司馬姜瑜這個瘋子的船，落得今日這下場。

沒要他人攙扶，我在父兄悲憫的目光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向著馬車走去。

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這樣的場景我好像經歷過一回，莫名地熟悉之感湧上我的心頭，我來不及深想，隻能聽見身後兄父的哀呼謾罵聲，隨著我滾燙的淚珠一起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10.

到了司馬府，我堂堂大夫人竟要從角門進，下人臉上帶著輕蔑之色，「還請夫人莫要責怪，隻是正門如今因著柳姑娘明日便要進門，正在重修呢。」

來這一路，我想了頗多，既然來都來了，我必然要讓司馬姜瑜這個畜生付出代價。

故而是從正門進還是角門進，哪怕是從窗戶進，我都不在意。

我頷首道，「那就從角門進便是。」

下人見我竟順從，輕視更顯。

進了府，處處張燈結彩，一片通紅，比我那一日嫁予司馬姜瑜更甚，可見司馬姜瑜有多麼期盼能和這女子成婚。

從角門進去後，下人都找借口離開，隻剩我一人。

我摸索著路，回了自己之前的院子，然而，推開門，卻見司馬姜瑜正赤裸著身體，在我的床上，我隻能瞧見他身下女子的冰肌雪膚，卻瞧不見面孔。

他見我來，迅速拉過被子將那女子蓋住。

呼吸停滯了片刻，我壓抑住內心的躁動，冷聲道，「想不到司馬將軍竟還有這種癖好，若是司馬將軍將我從江府逼回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們二人在此苟合的話，那我倒也不介意多叫幾個人過來一起看。」

我這話說得難聽，果不其然，司馬姜瑜臉瞬間黑了，他冷語道，「江苓芸，你要是不想要這張舌頭的話，我不介意幫你拔了！」

我嘲諷道，「我這一身傷痕，全都要拜司馬將軍所賜，拔個舌頭算什麼，像我這種蝼蟻，司馬將軍不是想S就S？」

「你！」，司馬姜瑜被我夾槍帶棒的明嘲暗諷堵得無話可說。

最後隻能一揮衣袖，斥責道，「滾出去！」

不要他說，我看著也作嘔，於是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快步離開。

就在我轉身那一刻，我分明瞧見了他如珠似寶的女子那張臉——竟和我未被毀容之前有八分相似......

11.

自見了那張臉，我走出這院子都差點被臺階給絆倒。

莫不是，那人真的是真正的江苓芸......

這想法叫我如遭雷劈，如果她是真的，那我在這世上也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夫君沒有了，我的兄父也會因為她的歸來而唾罵我的欺騙。

這簡直可怕。

可迷惘之間，我又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太陽穴脹痛不已，讓我被迫停止了思慮。

罷了，便是她真是江苓芸又怎樣，左右我與她也沒什麼仇恨，我隻要司馬姜瑜S，至於他身邊的人是誰，與我無關。

打定主意後，我心情都順暢了不少。

司馬姜瑜和那個柳娘子佔了我原本的院子，我隻好跟著下人一起去了客院，這下子，我在司馬府的地位低賤立即傳開了，就連最低等的丫鬟都能唾罵我兩句。

可我從不會因此而感到不快。

第二日，正是司馬姜瑜迎娶那柳娘子的日子。

我悄悄地站在後頭，看著她鳳冠霞帔，司馬姜瑜小心翼翼地攙扶她過火盆，活似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而我，形容醜陋，隻能在暗中窺伺。

我看著他們胯馬而下，看著司馬姜瑜對她關懷備至，看著他們夫妻對拜，我甚至看見那個出主意害我的老道笑吟吟地坐在高堂之上。

此時我才知曉，原來這位柳娘子，正是這老道的義女。

我自嘲一笑，顯得整個人更加森冷，與那邊歡天喜地之態隔絕成兩個世界。

就在這時，我看見那位柳娘子側耳跟司馬姜瑜說著什麼，隻見她說完後，司馬姜瑜便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了。

她說，「江姐姐在那裡站著好不可憐，她畢竟是夫君的正妻，不如就把她一同叫過來，我為她奉茶一杯，這樣其他人也不會議論夫君了。」

於是，我就以這一張殘破的臉，被搬上了正堂，幾乎在我現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我的臉上，甚至有幼童一下子被嚇得慟哭出聲。

我想，這位柳娘子倒真是有意思，我不來針對，她卻偏偏不願放過我。

她低眉順眼地奉茶給我，我卻笑吟吟地將那茶水打翻，看她被燙的雪膚通紅，尖叫出聲。

我的目光從她的臉上到了司馬姜瑜慍怒的神色，以及那老道怒氣衝衝的模樣，再到所有忌憚我如今面孔的人身上。

什麼互不相幹？我昨日實在是糊塗。

我變成今日這般，他們三個，一個都別想活。

12.

我在婚宴上當場掃了柳娘子和司馬姜瑜的面子，更是當著眾人的面，讓她來來回回給我奉茶三遍，左右是她自個兒願意的，而非我逼迫。她既然要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樣，那我就成全她。

奉茶結束，她的一雙手都成了鮮紅的豬蹄一般，但這還不夠，遠遠不夠。

婚宴結束，我以為我會被司馬姜瑜折磨懲罰，可是我沒想到，他非但沒有這麼做，反而在和柳娘子的新婚夜，將我喚到了主院。

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被清洗幹淨，送進了他的臥房，這裡曾經是我們二人耳鬢廝磨的地方，可是如今......

我坐在床榻上，摸著手底下的錦緞，嘲諷不已。

就在這時，醉醺醺的司馬姜瑜身著一身大紅婚服，滿身酒氣，行至我的眼前。

他生得高大，我隻能仰頭看向他，他的手落在我的下巴處摩挲，「你的臉......」

我冷嘲道，「你這是害怕了？我的好夫君？可是，這都是拜你所賜啊。」

司馬姜瑜地眸中閃過一瞬慌亂，可我卻一把抓過他的胳膊，叫他靠我更近，我惡狠狠道，「來，再好好瞧瞧！」

他俊逸的面孔離我這樣近，可我卻在他的眸中看到我面目可怖的倒影，最後，他掙開我的手，落荒而逃，我卻倒在鴛鴦戲水的大紅床榻之上放肆大笑，笑得眼淚糊了滿臉。

大約沒人能想到，曾經豔絕京城的江娘子，竟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