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棵雪花樹下,埋葬著我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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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去世後,我和傅司禮相依為命。


 


道上傳聞我是他的親妹妹,頻頻被綁架騷擾。


 


為了擺脫傅司禮,我跟著養父改頭換面去了東北。


 


情人節那天,我閉著眼等待未婚夫的驚喜。


 


一個人從背後抱住我,單手掐著我的脖子,冷笑道:


 


「林若初,想與別的男人結婚,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1


 


12 歲那年父母雙亡,我和異父異母的哥哥傅司禮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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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司禮大我 6 歲,父母過世後就輟了學,成了一個道上混混,以刀口舔血為生。


 


因為有他,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有了著落。


 


他給予我缺失的父愛和母愛,給了我家的溫暖。


 


也是因為他,我總是被道上的混混騷擾,幾乎每年都要轉學和搬家,A 市的初中都讀了個遍。


 


高一那年,我在放學路上被綁架,幾個男人在胡同拐角用迷藥將我迷暈,拖入一個廢舊的倉庫。


 


他們堵住我的嘴巴,蒙著我的眼睛,對我上下其手。


 


我嗚咽著拼命掙扎,領頭的混混往地下啐了一口,猛地抓住我的頭發,迫使我的頭往後仰,在我耳邊惡狠狠地說:「我雞哥在道上混了十幾年,從來不為難女人,你要怪就隻能怪你是傅司禮的妹妹。」


 


說完直接朝我肚子踢了一腳,幾巴掌將我扇老實。


 


傅司禮帶著他的手下趕來救我的時候,我的衣服已經被撕毀,內衣的肩帶都滑落到胳膊處,整個人癱倒在地上,猶如一隻沒有生命的鳥兒。


 


傅司禮被這一幕激紅了眼,抄起地上的鐵棍就衝了過來,打鬥中廢了雞哥的一條腿。


 


黑布被扯下,我看到渾身是血的傅司禮跪在我面前,抖動著嘴唇不停地說抱歉。


 


他想抱我,伸過來的手被我顫抖的身體生生逼停,低頭看了看自己滿手的鮮血,慌亂地在背後亂抹,企圖用衣服將手中的血跡抹幹淨。


 


可我們都知道,那些血刻在我們的心裡,抹不幹淨了。


 


我嘗試著幾次想要自己站起來,都虛弱得再次摔倒,最後我沒有再拒絕,任由他將我打橫抱起。


 


2


 


那天以後,傅司禮給我轉學到縣裡的高中,再也沒有出現在我身邊,隻是派人在我上下學途中戴著鴨舌帽和口罩,遠遠地跟著我。


 


有時候是傅司禮,有時候是他的小弟。


 


沒有了他,家裡再也不會亮著燈等我,也再也沒有人在我生日的時候為我煮一碗長壽面。


 


也正因為沒有他,我擁有了正常的學生生活。


 


彼時傅司禮在 A 市已經混出了一些名氣,下晚自習走過宵夜攤都能聽到 C 縣的混混們在議論。


 


說傅司禮一個人,短短幾年時間就能在 A 市站穩腳跟,眼裡充滿了崇拜。


 


每每聽到,我都會感覺全身的血液被凝固,雙腿不自覺地抖動,強撐著才能跑回家裡,一刻都不敢停留。


 


那以後,學校到家裡的必經之路,我再也沒有聽到誰議論過。


 


有一次,撞見同班的女同學諾一帶著校外的混混在收低年級學生的保護費,我因害怕被認出不敢去阻止,落荒而逃。


 


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被老師知道了,雙方都被叫了家長。


 


諾一以為是我去告狀,揚言要找我的麻煩,第二天就請了病假,此後看到我都繞路走。


 


低年級的同學也沒有再被收過保護費。


 


C 縣和 A 市不同,在這裡除了老師,沒有人知道傅司禮是我的哥哥。


 


也沒有人會將平時膽小如鼠、呆若木雞的我和兇狠暴怒的傅司禮聯想在一起。


 


可我實在害怕,幾個月就換一次發型,齊劉海遮住大半張臉,上下學還總是戴著帽子,生怕走在路上會有人認出我。


 


好在高二整整一年,都沒有人來找過我的麻煩。


 


我以為日子可以一直這樣安穩地過下去,直到高三上學期期末考試,一個學生打扮的陌生人翻牆闖入校園,鬼鬼祟祟地在我們班門口張望。


 


我們班在五樓的拐角,監考的班主任走過去詢問,被躲在樓梯拐角的男人用一把小刀抵住後背。


 


男人拿出我初中入學時的學籍照片,問班主任我們班有沒有一個叫林若初的女學生。


 


3


 


班主任看著照片上的女孩,頭搖得像撥浪鼓。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男人要挾著班主任走到班門口的學生牆上,通過牆上的姓名和照片一一辨認。


 


到 C 縣入學的時候我就改了名字,叫紀清允。


 


照片上的女孩披肩中分直發,額頭飽滿,而我現在是卷發齊劉海,模樣也長開了些,自然是不好辨認。


 


看到男人沒有認出我,班主任在心裡暗暗地嘆了一口氣,面露驚恐:「我們班真的沒有一個叫林若初的學生。」


 


「是嗎?今天你們不把林若初交出來,我們可不敢保證不會傷到你們班的其他學生。」


 


聽到「我們」兩個字,班主任的心裡「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他原本想著與男人搏鬥,都是男生還是有一定的勝算,即使打不過,大不了自己受傷,隻要弄出聲響就會引來學校的警衛。


 


可是提到班裡的學生,他沉默著將握緊的拳頭松開。


 


男人看到了班主任的動作,眯著眼,手中的刀又進了一點,好在是冬天,班主任穿著厚重的棉服,刀才沒有扎進肉裡。


 


押著班主任走到班門口,沉聲道:「你們誰是林若初?」


 


聽到「林若初」三個字,我答題的手一頓,努力保持著答卷的姿勢,不敢抬頭。


 


另一名監考女老師在講臺上看到這一幕,想衝過來被班主任用手勢制止。


 


班主任和女老師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猜到來的人是傅司禮的仇家,他們怕混混會拿刀傷害教室裡的學生,隻能慢慢和男人周旋。


 


教室裡的同學沒有看到抵在班主任身後的短刀,以為隻是家長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疑惑後接二連三地回答,說我們班沒有一個叫林若初的人。


 


4


 


僵持不下之際,諾一舉起了手,雖然我沒有問過傅司禮,但是諾一被揍一定是他的手筆,她恐怕也知道我的身份。


 


我以為她為了報復我,要將我供出來,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她隻是說,想要去上廁所。


 


女老師順著她的話,不耐煩地詢問班裡誰還要去上廁所,她一並帶著去。


 


跟諾一玩得好的幾個女同學紛紛舉起了手,我也跟著舉手,老師帶著我們去了女廁所,男人的同伙在後面跟著。


 


一進女廁所,女孩們紛紛將門鎖上,大聲地聊著天。


 


諾一和我還有女老師進了同一間廁所,她抬起手,用電話手表給傅司禮發了求救短信,同時撥打了學校警衛室的電話和報警電話。


 


諾一告訴我,她混社會和收保護費是為了給家裡病重的媽媽看病,傅司禮知道後,不僅支付了她媽媽的醫藥費,還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可以一直讀到大學畢業。


 


條件就是讓她在學校留意我的動向,一旦有危險就給他發信息。


 


而廁所外的男人看到我們遲遲不出去,衝進來挨個踹廁所門,諾一捂著我的嘴防止我出聲,用身體擋在我身前。


 


男人通過門縫看到三雙腳,冷笑一聲爬上廁所門,露出半個腦袋居高臨下地對著我們陰森地笑著。


 


臉上的表情在說,林若初,找到你了。


 


5


 


門被男人踹開,在他即將推開之際,傅司禮留在我身邊的小弟與他在地上扭打起來。


 


血濺了一地。


 


傅司禮趕到的時候,男人和他的同伙都被警察制服,他留在我身邊的小弟和班主任都受了傷,被送上了救護車。


 


我站在廁所門口看著走廊盡頭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傅司禮,再也沒有驚恐、怨恨等情緒,內心S水一般毫無波瀾。


 


好像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將我與他的人生切割掉。


 


幾年來,與他結仇的人實在太多,即使他現在金盆洗手,等待我們的,左不過就是一個「S」字。


 


江湖一入,抽身不復。


 


我們都被帶到警局做筆錄。


 


回到家已是深夜。


 


我徹底擺爛,將門開著,疲憊地靠在沙發上。


 


誰想來尋仇就來吧,抽皮扒筋,我都認了,隻要不再傷及無辜的人。


 


傅司禮想將大門關上,被我沉靜的眼神制止。


 


他不敢進門,在樓道裡抽了一夜的煙。


 


Z 省的警察老方聞聲趕來,提出要收養我。


 


老方以前是特警,現在在警局幹行政。


 


他 45 歲,無父無母,無妻,無兒無女,孑然一身。


 


最重要的是,他即將調到 E 省,到普通單位幹行政,天南地北,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找到他和我。


 


我不肯走,即使留在他身邊會受到傷害,可我還是舍不得。


 


老方看向傅司禮,他垂著頭不說話。


 


老方急了,對著傅司禮咆哮:「早就說過,你護不了她,如今你的手上沒有沾血,那麼未來呢?


 


「你這一行,遲早會S!」


 


說到「S」字,老方的聲音嗚咽,眼角生生地落下淚來。


 


我不能理解,傅司禮又不是老方的親兒子,一個土匪,一個警察,他在傷感什麼?


 


見傅司禮依然不吭聲,老方盯著我的臉,又轉而看向傅司禮,顫聲道:「你要她陪著你一起S嗎?」


 


6


 


傅司禮忽然笑了。


 


他背靠在門上,臉上是掩蓋不住的悲傷。


 


為了不再連累其他人,我一度有過輟學和輕生的想法。


 


每一次都是他跪著向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


 


每一次,他都食言。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我的存在於他而言,是軟肋,也是累贅。


 


時間靜止了很久。


 


傅司禮開口:「帶她走吧!


 


「隻是你要答應我,讓她過平凡的生活。


 


「我們這一行,不能碰。」


 


我哭著搖頭。


 


傅司禮朝我大吼:「你還要賴在我身邊多久,你知不知道你的存在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趕緊滾!」


 


那天之後,家裡發生了一場大火,火將一切燒毀,傅司禮的妹妹,也就是我,被宣布葬身於火海。


 


傳言傅司禮為了衝進火裡救我,左邊手臂被燒得面目全非,同行的小弟將他打暈,他才撿回一條命。


 


也正因為他被燒毀的那條手臂,才讓所有人確信,我已經S亡。


 


有一次傅司禮的手下背叛了他,在他命人執行門規要砸爛背叛者手掌的時候,我一句害怕,他便將那個人放了。


 


我是他兇狠世界裡唯一的溫柔。


 


隻有我,才會讓他奮不顧身地想要衝進火海。


 


我和老方喬裝打扮,深夜坐上了開往東北 E 省的越野車。


 


我們並沒有去 E 省,而是去了 E 省下面的 C 市定居。


 


老方原名叫方志初,改名叫馮大川,41 歲,喪偶。


 


而我的新名字叫馮渺渺,17 歲,是他的獨生女。


 


老方在 C 市第一中學街道社區服務中心就職,我則在第一中學從高二開始就讀。


 


我們住在市一中旁邊的學區房裡,上下學老方都會接送我,風雨無阻。


 


同學和老師都羨慕我有個這麼好的爸爸,老方的同事也笑稱他是女兒奴。


 


沒了會被尋仇的擔憂,我整個人也變得開朗起來,結交了不少朋友,過了一個正常的高中生活。


 


7


 


高考我考了 612 分,老方笑得合不攏嘴,但當我說想報警校的時候,老方原本笑意蕩漾的臉突然陰沉得可怕。


 


深夜,我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老方將家裡的東西都摔了個遍,還是沒能改變我的想法。


 


好在裝修的時候家裡被裹了厚厚的隔音棉,否則一定會將鄰居吵醒。


 


見勸說無果,老方撿起地上的瓷器碎片,抵住自己的脖子說,若我執意要報警校,那他便S在我面前,總比未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好。


 


我大聲反駁:「那你不是也好好地活著嗎?」


 


老方握住瓷片的手頓住,喃喃道:「渺渺,我是活著,可我活得生不如S,倘若不是……」


 


意識到我探究的眼神,未說完的話被老方咽進肚子裡。


 


他「撲通」一聲,在我面前跪了下來,哀求道:「渺渺,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守著你平安地過一生,算爸求你,除了警校,你想報什麼學校、什麼專業都可以,算爸求你,爸給你磕頭……」


 


磕得頭破血流。


 


我捂著嘴,眼淚橫流,最終妥協,報了 C 市一所二本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


 


老方還不到 50 歲,已經有了滿頭的白發,我實在是不忍心,他再隨著我讀書搬家折騰。


 


大學畢業後,我在 C 市的一所初中當語文老師,交了一個家世相貌都很不錯的男朋友周言之,準備明年開春帶他見過老方就結婚。


 


情人節這天,周言之帶我到海邊,讓我閉上雙眼,說他有驚喜要給我。


 


其實我早就知道他要在今天向我求婚,我故意裝作懵懂的樣子,微笑著閉上眼睛。


 


一個人從背後抱住我,單手掐著我的脖子,冷笑道:


 


「林若初,想與別的男人結婚,經過我的允許了嗎?」


 


8


 


這個聲音,是傅司禮!


 


他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我艱難地開口:「哥……哥……」


 


聽到我叫哥哥,傅司禮的手松開。


 


轉而將我摟進懷裡,俯下身用下巴抵著我的腦袋,笑著感嘆:「我們的小姑娘長大了,都到哥哥肩膀了。」


 


我抬頭,愣愣地看著 5 年沒見的傅司禮。


 


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這裡是 C 市,可他還是戴著帽子和口罩,將自己隱藏於夜色裡。


 


我又喜又驚。


 


「哥哥,你怎麼來了?」


 


傅司禮挑眉:「怎麼,不歡迎哥哥?


 


「你都要結婚了,哥哥我自然是要來看看未來妹夫。」


 


說著用手輕撫著我的長發。


 


聽他說妹夫,我想到周言之,緊張地左右張望。


 


傅司禮看到我的動作,手中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怕被我妹夫看到?


 


「那就跟我走!」


 


我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他抱起塞入一輛轎車裡。


 


車啟動的時候,周言之的電話打了進來,傅司禮聽到電話鈴聲,猛加油門,車開得飛快。


 


我不敢接,按了掛斷,給他發了條短信說家裡有事,先回去了。


 


傅司禮將車開進我和老方居住的小區裡。


 


輕車熟路地牽著我回家。


 


原本在廚房做飯的老方聽到開門聲出來打招呼。


 


當看到站在我後面的人是傅司禮而不是約定好的周言之時,老方手中的盤子掉落到地上,碎成幾片。


 


老方來不及管碎了的瓷盤,指著傅司禮半晌,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整個身子都在顫抖。


 


傅司禮沒有解釋什麼,走過去撿碎了一地的陶瓷片,一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尖流出的血滴落到瓷片上。


 


在一片純白的世界裡開出一朵鮮血澆灌的花。


 


傅司禮自嘲一笑:「真不是個好兆頭」


 


我的心一緊。


 


哥哥他,是不是又要出任務了?


 


9


 


飯桌上,老方一直擺著臉。


 


很不歡迎傅司禮的到來。


 


傅司禮倒是不在意,一直給我夾菜。


 


菜將我的碗堆成高山。


 


老方忍無可忍,低聲對傅司禮咆哮:「你是瘋了嗎?這個時候怎麼敢過來!」


 


傅司禮面上神色如常,淡淡道:「A 市的地皮已經收復得差不多了,我偷摸著來,沒有人知道。」


 


怕老方再著急,又補了一句:「我知道分寸。」


 


老方沒再說什麼,自顧自地吃著飯。


 


「哥哥,你這次待幾天?」


 


「慢的話 5 天,快的話隨時會走。」


 


我「嗯」了一聲,坐在沙發上,一個勁地按著電視遙控,心飄到九霄雲外。


 


傅司禮看出了我的傷感,奪過我手中的遙控器按了關機鍵,問我:「要不要出去走走?」


 


我眨巴著眼睛詢問:「可以嗎?」


 


我們從來沒有一起並肩散過步。


 


傅司禮失笑:「當然。」


 


說好的散步,就是我一個人走在街上,傅司禮喬裝打扮將自己隱於夜色中,偷偷地跟在我後面。


 


走到岔路口的時候,我轉身看他。


 


我停住,他也停住。


 


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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