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悔婚入宮為妃後。
她的竹馬小侯爺顧安賭氣娶了我。
他不久便後悔了。
卻又苦於尋不到錯處將我休出府去。
隻能將我剛生下的孩子景寧奪走,不許我親自撫養。
在府中對我動輒呼來喝去,對我從沒一個笑臉。
我並無怨言。
勤謹地執掌中饋,照顧他們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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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宮宴那日。
他將我丟在府中料理雜事,隻帶了景寧赴宴。
回來時,身上籠著一股清冽的香氣。
是嫡姐最愛的幽蘭香。
我忽然萬分疲倦。
不想再做這委曲求全的顧侯夫人了。
翌日,我截住他上朝的車駕。
「侯爺,我們和離吧。」
1
顧安怪異地瞧我一眼。
「你是不是最近忙得生了病?
「晚些時候,你自己去尋大夫瞧瞧吧。」
他滿臉漠不關心。
作勢便要往馬車上去。
「今兒戶部忙得很,我沒空子在這聽你說胡話。」
我搖了搖頭。
「我沒有生病,也沒有說胡話。
「侯爺不是一直想休了我嗎?如今正是好時候。」
顧安急匆匆的腳步一滯。
嗤笑一聲。
「別鬧了。
「你以為你用和離要挾,度侯就會多看你幾眼?」
見我仍攔在馬車前。
他不耐地皺了皺眉:
「若是你非要計較昨兒那事,我同你道歉還不成嗎?」
我微微一愣。
昨兒,是四年才一度的中秋宮宴。
我是正經的侯夫人。
顧安卻不準我同他一道進宮赴宴。
我問他緣由,他隻冷漠道:
「你身為主母,應當以主持中饋為重。
「況且你一向上不得臺面,宮裡那樣的大場面你應付不來的。」
他一向輕視我。
認定我隻是一介庶女,嫌棄帶上我丟了他的面子。
這些年,在府中,我也習慣了。
便沒同他爭執,隻是垂著頭,畏畏縮縮地應是。
顧安見我發愣,神色愈發篤定。
語氣略軟了幾分。
「你如果非要去宮裡,下一回我帶你去就是了。
「隻是,倒也不必出此下策。」
我連忙搖搖頭。
不是為了這件事。
是他從宮裡回來時,喝得醉醺醺。
還進了我的房中,要我給他侍寢。
他靠近我時,一股濃濃的蘭香味鑽入我的鼻中。
我身子頓時僵住了。
這味道,我熟悉不已。
正是我的嫡姐姜錦蘭最愛的幽蘭香。
2
「姜宜,你愣著做什麼?」
顧安不滿地皺著眉頭。
「還等著度侯自己解衣不成?」
我顫抖地伸出手,替他去解衣裳。
目光卻驟然落在他腰間多出來的那塊蘭花玉佩上。
嫡姐小字裡有個「蘭」字。
這塊玉佩我識得。
是父親幼時為嫡姐打的。
想來是她今日贈給了顧安。
他這般愛惜地佩著。
原來他一直不曾放下過她。
我低著頭,努力控制著語氣的異樣。
「侯爺恕罪,妾身今兒身子不適,恐怕不能伺候侯爺了。」
顧安不滿地「哼」了一聲。
「掃興。」
說罷,便兀自在我床上沉沉睡去。
我茫然地走出我的房間。
想去景寧的院子瞧一瞧他。
卻被門口的侍衛冷漠地拒之門外。
「侯爺說了,您每月隻能探望小少爺三回。
「這個月,已然用完了。」
顧安佔了我的床。
景寧的院子我進不去。
同顧安成婚七年。
偌大的顧府,我這個侯夫人竟無處可去。
自嘲地笑了一聲。
我幹脆披著衣服,在庭院門口坐了一夜。
直到天亮,我才真的想通了。
我早就知道,顧安娶我,是與嫡姐賭氣。
我一介庶女,能嫁給他,實屬高攀。
這麼多年,我一直謹小慎微,委曲求全。
生怕他某一日便尋出我的錯處,將我休出府去。
可現在,我忽然便放下了。
這侯夫人到底有什麼好做的。
這一回,我一定要同他和離。
3
顧安的臉上染上些不耐煩。
「姜宜,你今日到底在鬧哪出?
「度侯可沒有心思陪你玩笑。」
他語氣漠然。
「你若是有空在這與我鬧脾氣,還不如去看看今年的賬對不對得上,或者關心景寧的身子,倒好讓度侯少操心些……」
他越說越急。
倒像是真的覺得我在與他胡鬧。
連眼裡都染了幾分輕蔑。
這些年,他從不肯正眼看我。
也常常對我做出這副模樣。
往日,我總是唯唯諾諾,生怕惹得他生氣。
可今日,我再也懶得對他虛以為蛇。
我從袖中取出了一早就準備好了的和離書給他。
還貼心地遞給他一支筆。
「侯爺,你既然急著去戶部。
「便快些籤了這和離書吧。」
我抬頭看了看天。
現在天色早。
我收拾好行囊出府,還能在天黑之前尋個落腳之處。
這一回,輪到顧安愣住了。
他奪過那和離書,臉色黑得嚇人。
「姜宜,你來真的?」
我點點頭。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說假話。」
我望著他,神色平靜。
還帶著某些,放過自己的釋然。
「既然當初,侯爺娶我時,便不是真心。
「倒不如,自此以後,一別兩寬,對你我都好。」
顧安抬起頭,滿臉不可置信。
「那景寧怎麼辦?」
他提起景寧,我的心頓時一陣抽痛。
天亮時,我趁著侍衛交班,偷偷潛進景寧的院子去喚他起床。
帶著些不S心,強笑著問他:
「寧兒,昨日你父親帶你去了宮裡,見了誰呀?」
他猛地抬頭。
防備而狐疑地看向我。
含糊道:
「就見了宮宴上的人唄。」
他自幼與我不親近。
自恃是永赫侯世子,也不大尊重我這個庶出的娘親。
伸手推搡了我一把,催促道:
「母親,你快出去吧,若是被爹發現你偷偷來見我,會不高興的。」
小孩子不善於撒謊。
一說謊,便特別明顯。
他躲閃著我的眼神。
連看都不敢看我。
讓我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
這次,我一定要和離。
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景寧是侯府世子,自幼又是侯爺教養長大的,自然是同侯爺留在府中。」
我不假思索道。
顧安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姜宜,你當真要如此?」
他再三確認。
好似曾經不曾那般厭煩我一般。
大約,他是沒想到。
向來泥捏菩薩一般的我,會親口同他提和離吧。
我勾唇笑了一聲。
「是啊。」
他氣得嘴抽了兩下。
「好,這可是你說的。
「你可別後悔。」
說罷,從我手裡奪去筆,便潦草地在和離書上籤了他的名字。
我滿意地將那封和離書收好。
「我今兒先出府,過幾日,會尋人來清點嫁妝。」
自從嫁入永赫侯顧府,我沒有一日是真正快樂過的。
隻是逼著自己,做一個稱職的顧侯夫人。
現在,我終於可以不用再過這種日日隱忍的日子了。
心中的歡悅之情,幾乎要溢出胸腔。
連帶著對面前的顧安,都有了幾分好臉色。
我對他微微屈膝,笑得肆意:
「謝侯爺放妻之恩。」
說罷,不顧顧安震驚的面龐,哼著歌兒,轉身朝內室去收拾我的行囊去。
4
我沒有驚動任何人。
便帶著收拾好的行囊,和我的貼身丫鬟玄玉離開了永赫侯府。
我原度打算盡快離開金陵,回家鄉姑蘇去。
隻是,眼下,我的嫁妝還留在永赫侯府。
清點還需一些時日。
恐怕,還得在金陵暫住幾日。
想了想,便去投奔我故鄉的手帕交沈清然。
清然是在我出嫁一年後來金陵的。
她如今已是皇室女學的先生,還被皇後恩賞了女官頭銜。
故而一直未嫁,且在金陵城中置辦了大屋。
今日,恰巧是她的休沐日。
敲響她的大門,她一見是我,將我抱了個滿懷。
眼眶湿潤,帶著些微微的責怪:
「顧侯夫人,你終於有空來見我了?」
我心中不由酸澀。
做了侯夫人之後,我日日忙著料理侯府中事,還要與其他公侯夫人往來應酬。
尋常時日,還要照看顧安父子。
動輒不得休息。
算了算,我與清然已經兩年不曾見了。
我忙告訴她,我如今已經不再是顧侯夫人了。
聽我說完原委,清然氣得狠狠一拍桌子。
將她桌上那塊皇後賞的上好的砚臺都震到了地上。
「好啊!顧安他竟然是這種人?」
她龇牙咧嘴,滿臉不可置信。
「你嫡姐不是已經被封了蘭貴妃了嗎?他竟然——」
她將那句「私會宮妃」吞了回去。
隻是壓低了聲音,憤憤道:
「他怎麼敢?」
我撫了撫她的手背。
「所以,我才要趕快和他和離。
「以防某日,他這事兒敗露了,牽扯到我。」
沈清然點頭如搗蒜。
揶揄我道:
「你也是終於想通了。
「不想做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了?」
我搖了搖頭。
「從前,我很在意這個位置。
「現在想來,真是沒有什麼意思。」
聽聞我打算過幾日便回姑蘇去,清然挽留我在金陵住下。
「你那家,有什ẗůₙ麼好回的?
「你如今和離了,你那爹會給你好臉色看?」
我低下了頭。
清然牽著我的手,拍了拍胸脯:
「放心吧,你清然阿姊,現在能養得起你!
「況且,你不還有嫁妝呢,過幾日,我同你一道,去顧府把嫁妝要回來!」
我撲哧一笑。
那夜,我與清然點著火燭。
如幼時一般,聊著日常,與有趣的事兒。
歡聲笑語間,忽然有人敲響了她的沈宅大門。
門童來報時,清然有些不耐煩。
「這麼晚了,是誰?有什麼事?」
門童看我一眼,猶猶豫豫道:
「來人自稱是永赫侯,顧侯爺。
「他說,是來接侯夫人回府的。」
5
清然臉色一冷。
「他是怎麼尋到這兒來的?」
我嘆了一口氣。
「他是永赫侯,想知道我去了哪,總是有辦法的。」
可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已經籤了和離書了,為何大半夜的,非要來尋我?
我可是已經同他說了,我今日就會離開顧府。
清然寒聲對門童說:
「你去告訴顧侯爺,我不見客。」
門童去了又回,滿臉為難。
「顧侯爺臉色不大好,說他今天不見到顧侯夫人,便Ţű̂ₑ不肯走……」
清然已經「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我去把他趕走!」
我忙拉扯她的衣袖。
「罷了罷了,我去吧。
「人是我招來的,該由我去把他送走才是。」
清然跟在我後頭,披了件衣裳,朝前廳走去。
顧安正坐在前廳的椅子上。
見我來了,他立即便站起,朝我走來。
眉頭緊緊擰著,臉色很是難看。
手朝我伸過來,拽住了我的腕。
「姜宜,別鬧了。
「走,立即同我回府。」
6
我驚訝地挑了挑眉。
事到如今,他還以為我在胡鬧呢?
清然已經走過來,將他的手從我的腕上掰開。
沒好氣道:
「顧侯爺,你我也算同在朝中任職。
「這樣深夜來訪,怕是不大好吧?」
顧安瞥她一眼。
「沈女史言重了。
「度侯隻是想接走自己的夫人,無意打攪你。」
夫人?
我不禁出言提醒他:
「侯爺,你已經籤下和離書。
「我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
或許,從我這句話開始。
顧安才真正意識到,我是真的鐵了心要和離。
於是,他的臉色越發難看。
呼吸也急促起來。
「姜宜,不就是一次宮宴沒帶你去嗎?
「你至於這麼上綱上線的嗎?」
他緊緊拽著我的手。
揚聲道:
「同我回去!」
「不回!」
我狠狠甩開他。
清然見他無禮,氣不打一處來。
張嘴便要喚門口的護院。
我唯恐她喚了護院來,便算是徹底得罪了顧安了,對她以後在朝中不好。
忙向她使了個眼色,她才堪堪閉嘴。
我試圖好言好語,勸顧安走。
「顧安,這些年,你不曾對我上過心,當初娶我,你也並非真心實意。
「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
我的袖中,還揣著那封和離書。
過了幾日,我將它送去官府,按上手印,敲上官府的印鑑,便算是真正和離了。
顧安咬了咬牙。
壓低了聲音。
「姜宜,我有說過我不是真心實意的了?
「誰逼著我娶你了?
「難不成,不是我自己點了頭,三書六禮迎你入的侯府?」
我望著他,略略退後一步。
「是。
「可是,侯爺。
「若非嫡姐一朝入宮,你會退而求其次,來求娶我嗎?」
7
顧安握著我的手一下ťú₈子便松開了。
我知道,我這招奏效了。
即使已經過去了七年。
嫡姐背棄與他幼年時的約定,自作主張去了選秀,封妃入宮一事。
始終是他不曾愈合的傷口。
若不然,他也不會為了和姜錦蘭賭氣,轉而求娶我。
父親誠惶誠恐,告知他嫡姐已經成了蘭妃娘娘的時候。
他當著整個顧府的面,堂而皇之道:
「度侯自始至終,想娶的都是姜二小姐。」
低頭站在一旁的我,詫異地抬起頭。
姑蘇姜府中隻有兩個女兒,一嫡一庶。
身為嫡姐的姜錦蘭,自幼被嬌養長大,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我姨娘早S,嫡母為了不落人口實,將我潦草養大。
她原度打算,過幾月,便隨意尋個七八品的小官,或是秀才舉人,將我嫁了。
我從未想過。
自小在我眼中,如同天之驕子,與我有天塹之隔的顧安,竟會樂意娶我。
縱使我多少明白幾分,他當時定是在賭氣。
他同嫡姐之間的情意,有眼之人都能看出。
可我每每想起,他那時朝我走來。
向我伸出手,問我:
「姜二小姐,你可願嫁給度侯?」
我的心,總是悸動不已。
那一刻,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