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機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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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解行舟的到來,讓司馬姜瑜感到了莫大的危機,他派了更多的人盯著我,生怕我有一點不該有的動作。


 


而我倒也真能按捺內心的躁動,在司馬府裡老老實實地做我的司馬夫人。


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很快我便從府上下人嘴裡聽說了解行舟的事情。


 


我聽說三皇子墜崖失蹤,皇帝唯恐江山後繼無人,這才將解行舟召了回來。雖還未重封太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今五皇子年幼,老皇帝重病,若是三皇子找不回來,這皇位早晚都是解行舟的。


 


因此,就連我江家,也得以喘息,我父親這才能悄悄地往司馬府塞了一個下人,告訴了我家中的情況。


 


父親告訴我,大兄已經被放了出來,隻是被剝奪了官位,他如今已不再眷戀權勢,隻希望我能夠早日找機會逃出司馬府,一家搬往老家去,再不用犧牲我來保全大家。


 


我看完信,隻面無表情地將它放在燈燭之下燃成灰燼,奇怪的是,我竟一絲多餘的感情都沒有,我早已不想活了,我隻想看見司馬姜瑜S,看見他也能遭遇我的絕望!


 


接下來的日子,除了不讓我出去,司馬姜瑜真是將我保護得極好,就像又回到了我們剛成婚的時候,他開始給一個醜八怪描眉畫眼,可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和始作俑者,隻想把銅鏡摔碎,劃花他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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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離奇的是,柳夫人和那個老道居然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若不是我滿身傷痕,我真懷疑那段過往,是否隻是我一個恐怖的夢境。


 


19.


 


一直到元宵節那日,宮中宴請大臣及其家眷赴宴。


 


在老夫人的強烈要求下,司馬姜瑜隻好帶著我去參加,出門前,他再三叮囑我,不要有別的任何念頭。


 


我低眉順眼地說好。


 


可心裡卻在盤算著,如何在這一場宮宴裡見到解行舟。


 


我依舊以紗拂面,不細看幾乎看不出我與從前的區別,感受到周遭的打量,司馬姜瑜竟然主動牽起了我的手,我也不知他是良心發現還是怎的,倒也沒拒絕。


 


我同他跪坐在席間,聽著太監宣布二皇子到,隨即便見著一個側臉如玉,面容清疏中透著剛毅,氣息清冷卻錚然凜烈之人。


 


不知為何,我卻總覺得,他應該是位溫潤如玉的郎君。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打量,他若有似無地朝我這邊投來一束目光,我條件反射般,連忙低斂了眉眼。


 


我的心中莫名湧現出苦澀,我這般模樣,這般行徑,還能堂堂正正地站在他面前嗎?


 


內心深處喧囂著,不該如此!本不該如此!


 


可不該如此,那又該如何?別說是司馬姜瑜,與解行舟青梅竹馬之人,亦是真正的『江苓芸』,待他也發現,我又算什麼?


 


但,我還是想去見他。


 


臺上歌舞升平,而我如坐針毡,就在這時,一個宮女上前來給司馬姜瑜倒酒,卻不慎將滾燙的湯碗撒在了我身上。


 


我連忙站起身,微風拂面,我的輕紗被吹起,一時間,四下目光皆聚焦到了我的臉上,周遭議論紛紛,皆不敢相信曾經豔絕京城的丞相之女,如今竟這般形容醜陋。


 


甚至不少男子贊賞司馬姜瑜,我都這般模樣,他都沒有拋棄我。


 


可我卻莫名難堪到無地自容,我總覺得我可以接受所有的狼狽,但至少別在解行舟面前,這個人,從一出現,就時刻牽動著我的情緒,讓我無法自持。


 


我壓低聲線,盡量鎮靜,「我下去換個衣裳。」


 


司馬姜瑜見我小臂被燙紅一片,大赦般,「再去讓太醫看看,上點藥。」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最後逃也似的離開此處。


 


20.


 


宮女把我帶到偏殿,我麻木地褪下衣裳,胳膊上的燙傷火辣辣地痛,正當我準備換上幹淨的時,忽然一抬眼瞧見背後的紗幔處映出一人高大的身影。


 


我瞪大眼睛,差點兒沒叫出聲,就在這時,他撩開紗幔,行至我面前,竟是解行舟。


 


我抱著衣裳立在原地,渾身上下猙獰的傷疤在他面前顯露無遺,他的目光晦暗不清,眸底血色翻湧。


 


半晌,我一句話不說,便開始瘋狂給自己套衣服,我的潛意識不允許我將如此狼狽的一面展露給他看。


 


就好似,隻有在他面前,我還能保持最後的尊嚴。


 


他握住我的手,制止住我的動作,將衣裳拿到手中,一層一層,沉默溫柔地替我穿上,就好似做了千百遍一般。


 


他的手上附有老繭,手腕處,隱隱約約顯露出駭人的傷疤,我們就像兩顆孤立無援的石頭,靠在一起取暖。我突然很想哭,可明明,自那一日,我便再也哭不出一滴淚來。


 


最後,他將我的系帶仔細系成小花兒的模樣,聲音輕淺,「我記得,你從前很喜歡這樣的樣式。」


 


從前......從前是什麼樣的呢?我好像一個沒有從前的人。


 


這一刻我十分豔羨江苓芸,她有這般多的人愛,而我什麼都沒有。


 


見我緊抿唇瓣一字不語,他又拉過我的胳膊,見我那一塊皮膚已經被燙出水泡,他略帶厭惡,「真是個蠢貨,孤明明安排她將酒水灑在你身上,她倒好,卻燙了你,該S。」


 


我一愣,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我唇瓣顫顫,半晌才道,「為何?」


 


他輕輕替我擦去臉上的淚痕,桃花眼彎彎,「因為,在孤心中,你始終是孤的嫱嫱。」


 


「......」


 


嫱嫱真是個好名字,江苓芸也是,隻是我的名字呢?我什麼時候,也配擁有自己的名字。


 


21.


 


他看著我的淚越抹越多,哀嘆一聲,「孤還沒有怨嫱嫱琵琶別抱,嫱嫱這是怪孤回來晚了?」


 


他眼中的疼惜讓我更加無地自容,我蹲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真的太難過了,我覺得上天對我太不公,先是司馬姜瑜,現在又來個解行舟,我寧願我的世界什麼都沒有,也不願意因為一具身體被當作他人的替身!


 


可解行舟見我哭,卻說,「嫱嫱怎麼還同從前一般,有個傷心事,便要蹲在地上哭,哭完還要孤彎腰曲背給你彈裙擺上的灰,好大的脾氣現在還沒有變。」


 


他說得真切,我卻更迷惘了。


 


我的記憶回溯到原點,我醒來的時候,全家圍在我的床前,我問他們我是誰,他們告訴我,我是丞相千金江苓芸,他們還告訴我,太子已經流放嶺南,叫我不要難過。


 


可是,他們都不告訴我,我失憶的原因。


 


慢慢地,我開始覺得我的腦海中,有另一個人的記憶,那個人不叫江苓芸,亦不是丞相千金,我開始認定,我是受了什麼打擊,魂魄住進了這具身體。


 


再後來,我的父兄因太子一脈,而被連累。司馬姜瑜便是在這時,對我伸以援手,當時的我,是真的惘然,我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又沒有能夠依靠的勢力,隻能就這樣搭上了這條船。


 


結果就是,船翻了,我也被卷入了這場以利益條件為起始的婚事,滿目仇恨,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就像是一個被推著往前走的木偶,到現在也分不清自己是何人,又該到哪去。


 


我一直不言,解行舟有些心急,「司馬姜瑜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旁人都說是府上走火,可我不信,我的嫱嫱雖然驕縱,但向來謹慎。」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搖搖頭,我想,我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麼了,父兄已經不想再參與朝廷的爭端,不想再淪為司馬姜瑜的玩偶,而我,也不該再讓怨恨裹挾自身,或許我應該先去找尋自己的身份,我究竟是誰,又從哪裡來,再去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我向他搖搖頭,「殿下,我已經嫁作人妻,過往種種,便忘了吧。」


 


解行舟似是不信我會說出這種話,他拉住我要走的胳膊,語氣之中已經帶上了偏執,「忘,如何忘?從你牙牙學語起,便喚我一句太子哥哥,你可知,若不是為著你這句太子哥哥,我早已S在了嶺南。」


 


「......」,內心告訴我,我應該回握住他的手,將他當作我的依靠,原本我就是來利用他的,可是現在,我怕了,曾經也有一個人用這樣深情的語氣告訴我他愛我,可是最後......


 


我毅然決然地甩開他的手,跑了出去。


 


待四下無人,這才敢放聲慟哭。


 


我不知道這難過是從何而來,或許我真的已經和江苓芸共情。若是她還在,知曉昔日愛人見了她這般狼狽的姿態,卻依舊不介意她琵琶別抱,大抵也會傷心罷。


 


22.


 


隨司馬姜瑜回去後,我一直心不在焉,我的陰暗、算計,在解行舟的深情、真誠面前,顯得那麼醜惡,司馬姜瑜負了我,我卻要拉他下水,那我算什麼呢?我同眼前這人,又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之人罷了。


 


司馬姜瑜對我一路嘲諷,說我見了解行舟,便走不動路,現在心怕是都已經撲在了他身上。


 


我嘲諷一笑,「怎麼?司馬將軍可以不愛我,難道也不許我愛他人嗎?是啊,我現在就是想著他念著他,若非司馬將軍不願意放我離開,我現在恐怕已經和我的太子哥哥舊情復燃了!」


 


司馬姜瑜被我噎了個沒趣,扭過頭不再搭理我。


 


我能夠察覺到,他在刻意抑制自己的情緒,隻是我這樣的人,還哪裡值得他克制?


 


晚上,我和司馬姜瑜同床異夢,夢裡,我聽見有人叫我「芸芸」,一會兒,又有人叫我「嫱嫱」。


 


芸芸,除卻巫山非雲也,我究竟是芸芸,還是嫱嫱?


 


第二日,為了弄清楚我究竟是誰,我背著司馬姜瑜去尋了柳夫人,我進門的時候,她正散著發在院子裡喂魚,見我來,她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我坐在她身旁,直言道,「我要見你義父。」


 


柳如傾輕笑一聲,「我義父不會見你。」


 


我抬眼直視她,「隻要你讓我見他,我問了我想知道的,我就離開司馬姜瑜。」


 


柳如傾喂完最後一顆魚食,拍拍手站起來,她睥睨著我,「你S了這條心吧,很快,你就算不離開,也得離開。」


 


說完,她毫不猶豫地留給我一個背影。


 


可我卻蹲坐在魚池邊,久久無言。


 


23.


 


從柳如傾那回去,我才知道,司馬姜瑜走了,說什麼去巫山為柳夫人採神藥,連支會我都沒有。


 


我想到方才見到柳如傾,確實是一臉病容,怪不得他這幾日天天待在我這,原來是因為柳如傾病了。


 


老夫人在一旁安慰我莫要難過,若是真的難受,便趴在她膝間哭上一哭。我黯然搖頭,難過?我都快忘記難過是個什麼滋味了。


 


這時候,我爹又給了我一批人,他已經決定告老還鄉了,所以把剩下能用的人都給了我,我沒有猶豫,立即吩咐這些人去尋找那個老道的下落。


 


我是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第二日,我收到了來自解行舟的請柬,他邀我去遊船。


 


見到請柬,我不由覺得此人真是大膽,如今我已為人婦,而他卻依舊當我還是閨閣女子。


 


可我還是去了,司馬姜瑜一走,我在府上成了個沒人管的角色,就連出府都沒人理會。


 


這倒是合我心意。


 


解行舟信裡說,在老地方等我,我卻不知道他和江苓芸之間的老地方究竟在何處,腳卻不自覺走到了嶽陽樓。


 


我在人潮之中站定,輕抬下颌,透過帏帽輕紗,一眼瞧見他的身影,側顏清雋。


 


我微微彎唇,上樓的腳步都變得輕快。


 


他見我來,眸中有些許意外,但更多的是喜色,「嫱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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